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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陣的正中是一處四方的凹陷,在灰暗的、僅靠幾盞枯黃吊燈照明的密室內原本並不顯眼——若不是這凹陷恰好處在眾多線條的彙集之處,季裁雪根本就不會發現這密室正中的地面原來不是平面——然而一旦注意到了,他便難以從那隱蔽的凹陷處移開視線了——
那凹陷處的長寬似乎恰恰好夠放進去一個人——準確地說,季裁雪隱隱覺得,那下陷的窄長凹槽裡,似乎放了口棺槨。
他嘴唇嚅動,顯然是有所猶疑,卻在下一秒,他的腦中閃過了在崔九重府邸中窺見的,那一整面牆的、存放屍體的櫃格。
“下面似乎有東西。”他開口,止住了靈鹿向上遊的動作,“去那裡看看吧。”
靈鹿溫和地點了下腦袋,當即調轉方向往下折返。一人一鹿落定在凹陷處的正前方,季裁雪發現這凹陷處最上方果然是一層平滑的、明顯能被揭開或者滑開的石板。只是這石板的四面都與凹槽堪稱嚴絲合縫地貼合,讓他無論是想嘗試掀起還是推動石板都根本無從下手。盯著石板幹瞪了會眼,季裁雪又繞著凹陷處走了一圈,試圖尋找是否存在開啟石板的觸發機關。
用僅剩的能夠使用的左手艱難地摸索了半天,功夫不負有心人,他還真在凹槽前方摸到一格鬆動的石磚。抱著謹慎的心態,他沒有直接用手去按下石磚,而是從丹田內搜刮出幾縷自己的靈氣,聚成一束,隔空往石磚往下壓去——
幾乎在指尖傳來刺痛感的那一瞬間,季裁雪便應機立斷地停下施法,抽回了伸出的手指。然而饒是如此,他也未能躲過那微小而極其迅疾的攻擊。緋紅的血色染上了他左手食指的指腹,他又驚又急,驀地瞪大了眼睛——這傷口雖看著似乎微不足道,但崔九重可是用毒的高手,若方才在剎那間割開他面板的利器上塗有劇毒,那可就完蛋了……
未等他從六神無主中琢磨出個辦法來,身後忽而響起的咔嚓聲以強有力的存在感奪取了他的注意力。他似有所感,回眸看去,果然見那塊石板正緩緩掀起,彷彿為他揭開危險又誘人的秘密。
最先入眼的是如工筆畫般細膩精美的面龐,形若劍鋒的平眉之下,棺中人有一雙絳紅若血的眼瞳。那本該熾熱鮮明的顏色被萬念俱灰的死寂侵染,卻在幾近失焦的眼瞳映出少年陌生面孔的瞬間,緩慢地、重新擦出一抹微弱的波光。
沉靜的、無孔不入的湖水泛開一縷細小的波動,那波動正來自棺中人瑰麗而令人心顫的眼眸。
季裁雪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呼吸,他意識到,棺中人正在向他流淚——向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流淚——宛如無望的受難者忽而撞見光輝,讓乾澀已久的眼睛不自覺地流出已然苦澀到麻木的淚水來。
他的目光緩緩向下,看到的是棺中人赤裸的胸膛。瘦削而蒼白的胸膛在微弱地起伏,而在胸膛左半邊,以心臟為中心,劃有一道和小臂一般長的傷口。被割裂的皮肉持續不斷地沁出殷紅的血液,轉瞬被稀釋在透明的湖水之中。
寒意降在季裁雪的心頭,那並非源自他自身的損傷,而是強烈的視覺衝擊帶來的共感。
在那皮肉綻開,血肉模糊的深重傷口中,他第一次看到了裸露在外的、鼓動的心臟。
強迫自己從無可復加的震驚中回神,季裁雪眸光微動,捕捉到了潛藏在棺中人觸目驚心的傷口中的、如某種液態金屬般泛著光亮的深黑液滴。那些液滴宛若活體,正吸附在傷口的表面上,小幅度地收縮著,在啃噬著所覆蓋的血肉。
之所以他能斷定這些黑液滴正在啃咬吞食棺中人的身軀,是因為……他看到棺中人擠在狹窄凹槽側邊的雙手,那雙手連同整截露在殘破的衣衫外的小臂,都已被剔盡了血肉,只剩下森然可怖的白骨。
“殺……”
虛弱而沙啞的聲音如一陣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