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這一天,很遙遠的,虛無縹緲的這一天……突然走到了我的面前。”
蘇明安放下腕錶,看著她。
“蘇明安,我從來都害怕,我害怕我配不上自己所遭受的一切苦難。”她說:
“所有的,我熟悉的人們,總是一次次與我擦肩而過。有的輪迴,我能看到還活著的他們。但更多的時候,當我走到他們面前時……他們已經變成了屍體。只要我晚來一步……他們就會如每個輪迴一樣,按照固定的方式死去。
岩漿,汙泥,詛咒,毒雨侵蝕……有的時候,我真的會想……除了我以外,這群人是真的存在的嗎?還是說……他們只是固定程式的東西,永遠只會按照規定的命執行動,如果沒有我來打斷,他們就會在固定的時間點,以固定的方式死去?”
蘇明安有些驚訝。
茜伯爾的想法……和他的想法很相近。
“在很多次的輪迴中,有些人……我永遠只能看見他們的背影。”茜伯爾說:“即使重來的次數再多,也總有無法改變的事……”
沉默片刻後,她輕聲道:
“……比如他。”
“無論我是想要解釋,還是反抗……無論我選擇任何面對他的方式,他都只會給我留下離開的背影。”
“因為我試不到一個‘最佳’的結局。”
“我們註定處在不同的命途中,誰也無法拯救誰。”
“所以,這一次,即使是最佳結局的這一次,”她側頭,笑容有些疲憊。
她的臉色顯得格外蒼白,像是包裹在火紅袍子裡的一團白雪。
“……也一樣。”她說。
她哈了口氣,熱了熱有些冰涼的雙手,那雙淡色的眼珠在細長的眼眶裡微微顫動。
“我已經記不清,這次是多少次的輪迴了。”片刻後,她說:“我的記憶越來越模糊,腦中的東西也越來越零碎。有的時候,我會忘記一些東西,有的時候,我又會想起一些新的……你說,蘇明安,你覺得,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嗎?”
“你和我,絕對是第一次見面。”蘇明安說:“但不清楚,你和我附身的這個角色,是不是第一次見面。”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到了時間就會離開。
但他附身的這個人,是茜伯爾的幻想造物,是她長久的思念中,由她的信仰能力形成的真實生命。是她在無盡的輪迴中突然出現的人,是她輪迴中的唯一一個變數。
“如果……我是說如果。”茜伯爾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在此前的數個輪迴中,我和我的幻想造物曾經走到過第十五天,他成功成神,推翻了那面黑牆。但最後,我們卻沒能解決詛咒的問題,輪迴再度重啟。
而我,忘記了這一切,只以為他從來沒有出現過……”
蘇明安明白她在擔心什麼。
她擔心的東西,本質上和自己擔心的很相似——如果到了最後,才發現結局根本無法改變,該怎麼辦。
那個時候,支撐他們的,維持他們活下去的支柱,都會轟然倒塌。
“沒有擔心的意義。”蘇明安說:“因為我們已經做到了最好,你也竭盡全力,達成了一個最佳的結局。至少不會遺憾和後悔。”
茜伯爾笑了聲。
“好。”她說。
她閉了閉眼睛,走到床邊,掀開被子,躺下。
躺在床上,她忽然想起了她和蘇明安的初次見面,那個夜晚,她也是躺在床上,他靠在角落裡。當時,她還對他充滿懷疑和防備,唯恐他會拋下她離開。
但現在,好像一切都不必擔心了。
困惑的,失敗的,危險的一切……都已經消逝在這十四天中。
明天就是最後的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