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什福德(他此時受心情影響,正把婚姻以及被阿拉貝拉帶走的一切看得很重)見了拜倫家中安排,心裡很不舒服:“我在勳爵他湖畔那幢漂亮的小別墅裡見到了他本人。不止他一個,還有一位姓雪萊的詩人、這位詩人的夫人以及一位年輕小姐——其實還只是個孩子——自稱克萊爾蒙特夫人。該夫人同這兩個男人之間究竟什麼關係,我搞不清楚。要是你知道,也不必告訴我。在場還有個怪人,年紀輕輕,自打碰面起就一直在說胡話——這人姓波利多里3。”
與此同時,拜倫勳爵對阿什福德的著裝表示出極大的反感:“他還穿的半身孝。他老婆聖誕節那會兒就死了,不是嗎?還是說他覺著穿黑能顯得自己更神秘、更有魔法師的範兒?”
他二人從一見面彼此就看不入眼,隨後便順理成章地就時政爭吵起來。阿什福德信中寫道:“也不知怎麼搞的,我們立馬就談起了滑鐵盧之戰——我是威靈頓公爵的魔法師,而他們全都討厭威靈頓而崇拜波拿巴,於是這話題招得所有人都不痛快。克萊爾蒙特夫人有著十八歲孩子的不知好歹,問我作為政府傀儡,害那樣一位偉人垮了臺,難道就不覺得慚愧嗎。不覺得,我答道。”
拜倫信中寫道:“他可是威公爵的大黨羽。看在你的分兒上,親愛的莫雷,我只盼他的 書比他本人有意思些。”
阿什福德在結尾寫道:“人們對魔法的見解是如此匪夷所思。他們想要我給講講吸血鬼。”
見自家兩位作者合不來,莫雷先生覺得遺憾。不過他想到這也許是無法避免的——因為這二位吵起嘴來都是有名的:阿什福德跟索恩吵,而拜倫幾乎跟誰都吵。4
讀完信,莫雷先生打算到樓下書鋪裡遛遛。喬納森·阿什福德的書剛剛印好一大批,他急於看看銷量如何。樓下書鋪由一位夏科爾頓先生掌管,夏先生長得和您想象中書商應有的樣子完全一致。他是做不了別的生意的——經營女帽、女紅用品,穿裝打扮是要比顧客講究的,所以他肯定不行——可賣書,他卻是最佳人選。夏先生看不出具體多大年紀,身材瘦削,從頭到腳蒙著層灰,墨水點子細巧調勻地濺了一身。他有種學者的派頭,略帶些思想者的超然。他鼻上架著眼鏡,耳後別根羽毛筆,頭頂一副快散架的假髮。
“夏科爾頓,阿什福德先生的書咱們今天賣掉多少?”莫雷先生問。
“六七十本,我估摸著。”
“好極了!”莫雷先生道。
夏科爾頓皺起眉頭,把鼻樑上的眼鏡往高裡推了推:“是啊,您會覺得好極了,是不是?”
“你這話什麼意思?”
夏先生把墨水筆從耳後取下來:“有好多人又跑回店裡一趟,兩趟各買一本。”
“那更好了!照這速度,咱眼看就要趕超拜倫勳爵的《海盜》了!照這速度,咱們下週末之前就得加印第二批了!”說到這兒,莫雷先生髮現夏先生的眉頭並未鬆動,於是補了一句,“好啦,多買一本有何不妥,我猜他們是買了送朋友的。”
夏先生搖了搖頭,一頭鬆散的假髮隨之婆娑:“真是怪了。我可從來沒聽說有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