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小屋。這一趟她們沒有聲張,擔心格大夫——甚至是埃文先生——不許她們去,或者非要陪她們一起去。她們這回可不想有任何男性陪同。
“他們準想把這事掛在嘴上,”格家姑姑說,“他們準會揣測她如何淪落至此。可那又有什麼用?怎能幫得了她?”
格家小姐帶了些蠟燭和一把燭臺。她點了根蠟燭,倆人好能看清手上動作。接著,從籃子裡,她們端出一碟精緻的開胃菜——燴小牛肉的香氣充滿這汙濁閉塞、令人絕望的房間,此外還有一些新出爐的白麵包、幾隻蘋果和一條厚披肩。格姑姑將那碟燴小牛肉放在德爾加多夫人面前,卻發現德夫人的手指頭、手指甲跟爪子似的又彎又僵硬,她無論怎麼哄勸,這雙手也握不攏刀叉柄。
“好吧,親愛的,”格家姑姑只好說,“她看上去很想吃,而且我敢肯定這東西吃了對她有好處。不過我覺得咱們還是先走,讓她一個人愛怎麼吃就怎麼吃吧。”
她二人下樓回到大街上。剛一出街門,姑姑便大叫起來:“噢,弗洛拉,剛才你看見了嗎?她晚飯早都已經備下了。有隻小瓷碟子——還挺漂亮的——跟我那套玫瑰蕾配勿忘我的茶具特別像——她往裡面擱了只耗子——一隻死了的小灰耗子!”
格小姐看上去若有所思:“我覺得,苦菜頭按這邊的做法煮熟了再淋點兒醬汁,看著就有點兒像耗子。”
“噢,親愛的,”姑姑說,“你知道肯定不是那麼回事兒的……”
她們穿過猶太人聚居的“舊區”,往卡納雷吉歐的運河邊走。路上格小姐突然一轉身,躲進一片黑影裡不見了。
“弗洛拉,怎麼回事?”姑姑大叫起來,“你看見什麼啦?別在這兒停留,寶貝兒。這邊房子跟房子之間太黑了。親愛的!弗洛拉!”
格小姐重又回到亮處,同之前消失一樣迅速。“沒事兒,姑姑,”她說道,“別慌。我只是覺得有人在喊我名字,然後我就過去看看。我覺得是個認識的人在叫我。不過那邊一個人都沒有。”
走到運河大道,剛朵拉已經在等她們了。撐船的扶著她們上了船,然後一槳又一槳,慢悠悠地離了岸。格家姑姑在船中央的篷子底下舒舒服服地坐好。雨點啪嗒啪嗒打上了帆布頂。“咱們一到家,興許就能見著埃文先生跟你爸爸。”她說。
“興許吧。”格小姐道。
“也沒準兒他又跟拜倫勳爵打檯球去了,”姑姑說,“他倆能成為朋友,真是奇怪。這兩位先生看著太不一樣了。”
“嗯,確實!不過埃文先生告訴過我,說他在瑞士見著勳爵的時候,覺得他比現在令人難以忍受得多。那會兒勳爵跟其他一些詩壇人士在一起,注意力全在那幫人身上,顯然不打算再與任何別人交往。埃文先生說他連最基本的禮貌都沒有。”
“是嘛,那真是太不好了。不過倒也不奇怪。你見著他會不會有點兒害怕,寶貝兒?我是說要是見著拜倫勳爵的話。我覺得我沒準兒會的——會有一點點怕的。”
“不會的,我不會怕的。”
“哈,寶貝兒,那是因為你比誰都更清醒、穩重。說實話,我真不知道這世上能有什麼令你害怕。”
“哦!我不覺得這是因為我有什麼非凡的膽量。至於是不是因為我有什麼過人的優點——我說不好。特別壞的事情,我倒是從來沒有去做的慾望。我不怕拜倫勳爵,只是因為他永遠不可能擺佈我,或是左右我哪怕一丁點想法和行為。我對他是免疫的。可這並不是說世上就沒有任何一個人——我沒說我一定見過這個人——是會偶爾令我不太敢面對的:怕見他傷感、失落,或者心裡有事,再或者——最最可怕的,您知道——怕他沉溺於內心的怒火或創傷,於是根本不知道或者根本不在乎我的目光可在他身上。”
猶太人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