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崔遲這話卻讓她想起了血海中漂浮的羽毛、玄鶴寧靜安詳的容顏,以及他們離開時遙遠天際的那聲嘆息。
如果……可惜沒有如果,她輕輕搖頭,眼中不覺湧出了一汪淚。
她不敢讓崔遲知道自己有多涼薄,只能任由他誤解。
這一個月裡發生的事比十幾年還要多,她驟然間長大,並且欣然接受了所有變故,而後發現自己遠比所有人想像的要堅韌。
但她並不欲捨棄柔弱的表象,在權力的鬥爭中,這一點也許比姑母的強勢鐵血更有利。
崔遲爬起來,從枕邊摸出一個尺許高的陶罐晃了晃道:「你猜這是什麼?」
阿霽聽著那叮噹之聲,坐起身道:「傳家寶?」
崔遲忍俊不禁,推了推她道:「快把你的厭勝錢拿出來。」
阿霽不情不願地撐起身,嘟囔著道:「看個東西還要錢?小氣鬼。」
她從衣櫥底下翻出一隻圓滾滾的彩陶罐,抱過來道:「看一看就行,這個可不能給你。」
說完開啟蓋子,倒出了十七枚鏤刻著花鳥蟲魚龍鳳麟獅等圖案的金幣。
崔遲不由分說,便將罐中之物倒了出來,竟也是金燦燦的壓勝錢。
阿霽驚呼道:「你怎麼倒在我這邊……哎?」話還沒說完,他伸手過來嘩啦啦一攪,這下子誰也分不出㥋蒊來了。
阿霽鼓著腮幫子,心裡老大不痛快。
崔遲將那些比尋常鑄幣要大,且更漂亮精緻的金幣收攏起來,全都放進了她的罐子裡,笑嘻嘻道:「我要和你同生共死,以後我們壽數共享。」
「啊?」原來是這個意思呀?阿霽既感動又無措,想到那日在建春門重逢時,她還決定以後要好好愛她,結果都沒來得及表示,竟被他給搶先了。
她有些不忿,哼了一聲,皺眉道:「這算什麼呀?我比你小,要是同生共死,那是你佔我便宜。」
崔遲好生無語,擺首道:「真是心如鐵石。」
阿霽被戳到了肺管子,立刻反對道:「誰說的?我可是小女子,世人都道郎心似鐵妾意如綿。」說著拍了拍他的心口道:「你才是鐵……欸?又……又大了許多。」
崔遲煩躁地背過身,裹上錦被道:「我不想和沒良心的人說話。」
阿霽先將罐子放好,這才跑回來從後摟住他,既驚喜又新奇地揉捏著,成功獲得了他舒愜滿意的呻/吟。
她支起身將他翻過來,扶著他的下巴肆意親吻了一番,有些動情道:「我不是沒良心的人,將來你自會明白的。」
鳳始二十三年,夏末,大將軍府。
內院圍滿了心急如焚的女官和女醫,穩婆們進進出出,忙得熱火朝天,這都見紅兩個時辰了,卻還沒聽到響動,眾人便都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就在這時,一聲嬰啼驚破長空,大家不由歡呼雀躍,一時也忘了儀態,齊刷刷擠到門口詢問。
對面廊下的花藤旁,女皇一襲素衣,正從容喝茶,遠遠看到響動,不由輕吁了口氣,問姮娘道:「你說,是男孩還是女孩?」
姮娘笑著搖頭道:「我又不會未卜先知,還是等她們過會來報喜吧!」
重重帷幔後,崔遲精疲力竭,如釋重負,正想喘口氣時,眼前驀地一黑。
下一個瞬間,他便恢復如初,痛苦和疲憊消失地無影無蹤,方才艱辛的產程似乎只是一場夢。
而他正完好無損地跪在榻前,握著阿霽被冷汗沁濕的手,就這麼換回來了?
阿霽強撐著抬起眼皮,嘴巴一扁,淚如泉湧,「疼……太疼了……」
崔遲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做出柔情款款的樣子,輕撫著她憔悴消瘦的小臉,安慰道:「別哭,你如今可是皇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