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兄,」阿霽快步奔過去,抓著他手臂問道:「裡邊怎麼樣?」
謝青陽眸光深沉,面上悲慼一閃而過,握住她的肩膀道:「公主保重,臣還有事,就先告退了。」
他朝崔遲點了點頭,握著劍柄大步而去。
崔遲過來牽起阿霽,輕聲安慰了幾句,挽著她走上了臺階。
韓遙面色凝重,帶著一隊武士守在廊下,見二人過來匆匆行了個禮,親自開門讓他們進去。
高闊的廳堂空曠而幽深,兩人穿過燭海,步入簾幕深處,終於看到了錦榻前女皇的身影。
「姑母——」阿霽驚惶地喚了一聲。
女皇轉過頭來,神色平靜而莊重,朝他們招了招手,語氣平和如話家常,「阿霽,小遲,過來!」
謝珺眼前一片模糊,神智也有些混沌,腦中戰馬嘶吼喊殺陣陣,那是他這幾年最熟悉的夢境。
他明明安靜地臥在榻上,可靈魂卻如傀儡一般,在四面楚歌中做著殊死搏鬥,迴圈往復,永無止境。
「三郎,三郎,孩子們來了……三郎……」
耳畔的呼喚像紙鳶上的引線,將他的神思生生扯了回來。
他急喘著睜開眼睛,看到阿霽和崔遲跪在旁邊。
他們悲痛欲絕,他卻感到無比的快樂和滿足。
死亡不過是新生的開始,他已經走完了自己的路,也無意幹預他們的人生。
「阿霽,不要哭。」他抬手摸了摸她頰邊的淚痕,聲氣虛弱地笑了笑,藹聲道:「你每次過生辰,天都會放晴……以後難過的時候,想想自己的名字。」
阿霽握著他的手,早已泣不成聲。
對於這個一手帶大的孩子,謝珺此時深感棘手,有些後悔曾經太過嬌慣,應該多歷練歷練,否則不至於這般脆弱。
但他又清楚的知道,哪怕重來一次,無論他還是女皇都不會刻意讓孩子受半點磨難。
他們倆在成長過程中都受盡磋磨吃夠了苦頭,所以堅決反對用苦難來磨鍊孩子心性的行為。
仔細一想,倒也沒有多後悔,阿霽長成如今的樣子,他還是挺滿意的。
他又轉向崔遲,像看著少年時的自己,那樣年輕、矯健、朝氣蓬勃,有著一往無前的勇氣和無與倫比的力量,不知何為恐懼,也未經歷過苦難和絕望。
他們都是幸運兒,未來一片光明。
而且,他們之間還有著世人無法想像的奇異羈絆,這令他無比艷羨。
崔遲心知他已到了彌留之際,不覺心如刀絞,見他欲言又止,連忙道:「姑丈,我會照顧好阿霽的,您放心,我會像愛自己一樣愛護她。」
阿霽冷不防聽到這話,又是當著長輩的面,一下子哽住了。
謝珺微微搖頭,輕聲道:「你已經是個真正的男子漢了,這種事不用我囑咐。」
他歇了口氣,神情有些掙扎,愧疚道:「安徐,對不起……」
崔遲疑惑道:「什麼意思?您怎麼會對不起我?」
就連女皇也有些茫然,阿霽更是一頭霧水。
他卻沒有解釋,拍了拍阿霽的手,催促道:「去吧,帶你的丈夫回去吧!最後的時刻,我只想和我的妻子待著。」
離別太過倉促,阿霽有些招架不住,捂著嘴癱坐在地。
女皇摸了摸她的頭,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那些年謝珺身兼兩職,既當父親又做母親,將阿霽照顧地妥妥帖帖,連雍王妃看了都無話可說,他們之間的情分遠非自己所能理解,這種時候什麼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
崔遲俯身將她抱起,耳語道:「聽話,不要再打擾他們了。」
阿霽扁著嘴點了點頭,把臉埋在他頸間無聲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