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多年來, 北邊和南邊皆有戰事,唯中原繁華富庶,太平安樂,因而吸引了不少外來客商。
朝廷趁機在其中安插耳目, 由這些人充當喉舌,去江淮一帶宣揚京畿盛況和朝廷政令。
長此以往, 文人思歸之心漸起, 此類詩賦逐日增多,更有甚者主動撰文向朝廷示好,想與洛陽文士結交。
女皇從秘書監、國子學等地精心挑選了一批才子, 以遊歷之名暗中派往壽春,程雲軒也在其列,不過他是自告奮勇。
從閶闔門到洛水浮橋, 一路上人頭攢動,摩肩擦踵,阿霽高踞於厭翟車上, 望著熟悉的銅駝大街,心中難掩激動。
她對於枯燥繁冗的奏本公文不太感興趣, 卻熱衷於參加各種典禮盛會,享受萬丈榮光。
女皇對此大為讚賞, 鼓勵道:「你再多歷練歷練, 等成親後或可學著主持大朝會。」
阿霽受寵若驚, 想到元日朝會那隆重肅穆的殿堂,不覺心嚮往之,卻又有些不甘,撒嬌道:「為何非要等成親後?」
女皇緩緩道:「古之慾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1」
阿霽如墜雲霧,抱怨道:「姑母,您怎麼也開始掉書袋?」
女皇敲了她一把,笑嗔道:「你呀,正經書看不進去,就愛看野史雜聞,現在好了,聽幾句《禮記》都頭疼?」
阿霽愧悔地低下頭,嘟噥道:「早年啟蒙之時,小舅舅說那些典籍都是男人讀的,怪沒意思,女孩子該讀些有趣的,將來不至於太古板。」
女皇嗤之以鼻,「我看他比誰都古板。」又補充道:「他老爹都比他通達。」
說著卻又嘆了口氣,遙望著南方,語帶惆悵道:「可他的確是個好孩子……像他這樣的背景和出身,哪怕資質平庸,幾十年後也能熬成臺省高官,何須拋家撇業以身犯險?這個書呆子,從未去過江南,甚至未出過京畿……」
其實阿霽並不意外,他曾無意間透露過自己的抱負——收復揚州,統一天下。
此次揚州遣使入朝,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功勞。
「公主,早知道這麼熱鬧,應該把大寒也帶上,讓他見識見識洛陽的繁盛。」陪侍的蜻蜻興高采烈道。
之前雍王夫婦入京為阿霽慶生,因知道女皇並無殺心,便將崔大寒也帶了過來。
阿霽在女皇的默許下,將他暫時安置在永安宮,那處宮苑專為接待雍王一家,平時並無人居住。
蜻蜻很喜歡憨頭憨腦的崔大寒,又憐他身世孤苦,常去探看。阿霽很少去,因她和崔遲訂婚之故,見到崔大寒總覺得尷尬。
「以後有的是機會,」阿霽正想提議明日帶他去春風裡,可一想到崔遲也會去,忙打消了這個念頭,「等上元節吧,咱們帶他去看燈會。」
蜻蜻努了努嘴道:「那麼重要的日子,崔郎肯定會相邀,哪裡輪得到我們?」
「你怎麼又提他?」阿霽不耐煩地轉過頭,看向了車前並轡而行的般般和羅羅。
出宣陽門後,浮橋兩邊的華表遙遙可望。
大鴻臚孟攸策馬來到車旁,拱了拱手,喜滋滋道:「殿下,人已經到永橋那頭了,隊伍蜿蜒如長龍,少說也有數百人。您知道領頭的是誰嗎?」
阿霽茫然道:「誰啊?」總不會是程小舅舅吧?
「說起來,跟您還有幾分淵源呢!」孟攸臉上帶著神秘的笑。
「孟伯伯,不要打啞謎,快說說,究竟是誰?」阿霽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迫不及待地問道。
「這人叫王炯,是渤海郡主的幼弟,崔家安徐的親舅父。」孟攸意味深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