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問:「爹,他們是做什麼的?」
她和慕容牡丹同騎一馬,想也知道,項包子太胖了。
慕容牡丹道:「走鏢的。」水旱交通極不便利,買賣客商往來販賣貨物的,離不了鏢行。就是國家解送餉銀的時候,亦是花錢在鏢局子僱用鏢師護送的。
「那喊的是什麼意思?」
「合吾,合是老合,凡是天下的江湖人,都稱為老合,喊這兩個字兒,是告訴路上所遇的江湖人哪:吾們是老合!喊這兩個字喊到吾字,必須拉著長聲。走在路上凡是拐彎抹角亦得喊,遇見村莊鎮市亦得喊。
尤其是遇見了孤墳孤廟或是離著村鎮不遠有座店,或是有家住戶,更得喊號。因為孤墳裡埋的不是棺材,十有都是賊人走的道兒。
孤廟裡的僧道雖出家,亦未必都是真正的出家人,都是裡腥化把(即假和尚)。
離著村鎮附近有孤店,有獨一家的住戶,那亦是三應跺齒窯兒,跺齒窯兒就是匪人潛伏的下處。」
薛寶釵聽的入神:「這麼多壞人?」
慕容牡丹大笑:「是壞人,可還不算最壞的。」
「什麼人最壞?」
「有那一類跟紅頂白,吃人不吐骨頭,喪良心吃絕戶飯,還假模假樣假青天的,那等人最壞。
江湖人大多有規矩,不黑老合的性命,對上鋼口了總能留下命,同行同業的還能互相幫襯,你若比他強,他也只是避開你去別處發財。那真壞的可不這樣,容不得比自己強的,勒索著不如自己的,左眼得了紅眼病,右眼是生來的勢利眼,受了點閒氣就要害人性命。」
薛寶釵一驚:「爹,小點聲,你這麼說當官兒的可不好。」
「我說的不只是當官的,有一些官宦人家太太,比做官為宦的人不差分毫。」
薛寶釵點點頭。
慕容牡丹又講了走鏢到何處怎樣拜會鏢局子的規矩,又說:「鏢車上的大夥計走在路上雖然是耀武揚威,兩個「招路」得會「把簧」。招路是眼睛,把簧是用眼瞧事兒。鏢行人常說當大夥計不容易。騎著馬拿著槍,走遍天下是家鄉。春點術語亦得講……
遇上劫鏢的,鏢師就喊嚷一聲:「輪子盤頭,各抄傢伙,一齊鞭託(大家打他吧),鞭虎擋風(動手把賊人打跑嘍,只可驚動走啦,擋過風去就得了,不能殺人)。碰上這種時候就躲開,可別瞧熱鬧。」
「怎麼不能瞧熱鬧?看人打架多有趣?」
「哈哈,你傻呀,動起手來迸出去的刀劍容易傷著人,還有一個,誰知道你是那邊兒的?兩邊人都不認得你,都以為你是對方的人吶。若是認得其中一方,到可以過去幫忙,還能得頓酒喝,若是兩方都認得,你只管看熱鬧,兩邊都當你是自己人在壓陣,誰贏了都請你喝酒。」
薛寶釵一時無語:「江湖中規矩真多。也真危險。」她真想知道慕容牡丹這麼漂亮,何不找個好男人嫁了呢?
忽然又明白了,自己出來不過幾天功夫,住的不好,吃的也不好,穿的也不好,可還是喜歡這裡的樣子。
感覺能喘得過氣了,感覺狂野的空氣比冷香丸更能壓制火毒,感覺自己真真正正的活了一回。
又走了兩個時辰,原本來往車水馬龍的官道上,漸漸冷清下來了,近乎於寂靜無人,只有他們前方有個鏢趟子喊著鏢趟子不急不緩的走著。
而他們身後也始終有馬蹄聲、車轍嘎吱嘎吱的聲音,老太太教訓兒媳婦的聲音,小孩哭鬧的聲音,老頭咳嗽的聲音,顯得鬧鬧哄哄。
項包子往遠處一看,低聲道:「不好!」
慕容牡丹一聽這話下意識的巡視四周,這才發現不對,已經有好一會沒看到有人超過他們了。也有好一會,沒有超過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