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雨完全停下, 已臨近黃昏, 日輪被洗刷成了橘色,醞釀出一片橙色的晚霞, 院門口被雨打的有些蔫兒的稻草都在這片黃昏之景中感染了生機。
道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之後卻是明月伴星辰,自有一番寧靜,再之後,便又是新的一日。
眉兒陪著楚之橋回來的時候日落正美,沈祇就站在院門口等她,看著眉兒的白色素衣都被染透,醞了一層溫柔的光,也看著眉兒看到自己後臉上泛了笑,小跑著朝著自己迎了過來。
沈祇並未表現的多親暱,只是笑著看了看她,開口道:「中午沒吃,你和楚公子餓不餓?」
眉兒便又回頭朝楚之橋道:「我還好,楚大哥你餓不餓。」
楚之橋笑著點了點頭。
回到院子,沈祇隨後,到了門口站立在眉兒身側,廣袖交疊,沈祇捏了捏眉兒的手心。
剛好人都在,沈祇便道明瞭此次下山的緣由。
「岙州城內瘟疫開始蔓延,全州內的醫者除卻老弱,基本都已在主城匯合。我此行下山,一來不放心眉兒,二來便是應了徵召。師父身體抱恙原是想回絕,我卻想出一份力,便應了。這當口能進城也是因著此。」
沈祇一說完,屋裡面的面色各異,桑婆年紀大,倒沒什麼反應,謝懷夕面容卻是古怪的糾結,楚之橋則看了看眉兒。
至於眉兒,反應則算是在沈祇意料之中。
「我與你一同去。」
沈祇側頭看著她,搖了搖頭:「你不能去,逃難之時瘟疫的場景你看到了。你我至親皆下落不明,你不能再出事。」
眉兒還欲再說,沈祇則又笑了:「你好好的,我就不會死。」
話說到這裡,眉兒沉默。
臨行前這場飯,可以說吃的是相當安靜,桌子上除了碗筷的聲音,就聽不到其他動靜了。謝懷夕拿了酒,又被桑婆子給罵了回去:「他明日要上路,喝酒怎麼御馬?」
楚懷夕倒是有些酒興,接過那酒給自己斟滿,舉杯朝著沈祇敬了一杯,一飲而盡。
曾經相熟,沈祇知曉他意思,便也給自己斟了一杯,朝著楚之橋道:「亂世不知何時終,我等卑微,活著已然不易。前路未卜,也不知繼續往前走是苦還是甜,可停下,便好似都是苦了。」
沈祇說著,衣袖被眉兒扯了扯,微微側頭看了眉兒一眼,繼續道:「活下去,總會找到自己的路,楚公子。」
春季的夜裡有獨獨屬於這春的味道,謝懷夕坐在院子裡,沈祇不好飲酒,他便獨飲,有些醉意上頭的時候就開了口:「我當著你下山全然是為了眉兒,未曾想原來是這層意思。」
「自然也是因了眉兒。」
「你不過十七年歲,師父那性子,如何準了你下山去趟這渾水。」
沈祇看謝懷夕,覺得挺有意思:「你還是瞭解師父,一開始自然是不準,後來我也不知如何就又準了。」
謝懷夕哪怕喝多了,還是有點分寸,眉兒紫紋漸褪,每日食的所謂練功的瓷瓶他仔細看過。心裡有些猜測,卻是不敢深想,可三娘與眉兒同種紫笙毒,卻由不得謝懷夕不多想。
若原本下山不準,後又準了,能是因了什麼。
與眉兒和沈祇這便宜師弟,不過萍水相逢,師父為了三娘幾耗盡己身性命,謝懷夕哪怕有猜測,哪怕有不忍,卻也是不能說。
有時候謝懷夕甚至在想,從三娘再到顧師父和自己師父這般對眉兒與沈祇傾囊相授,乃至桑婆和林伯對他二人這般盡心,是不是也就是知道師父所圖,不過不忍罷了,才對他二人這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