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頭公子哥這一記無理手禍害得越來越膽戰心驚,聰明人自被聰明誤,一時間進退失據,撕破臉皮硬殺一通,成不成都兩說,就怕萬一惹惱了盧升象這尊遠在太安城一樣能讓廣陵道雞飛狗跳的大菩薩,丁策幾條命都不夠賠罪。可就此無功而返,少不得以後被穿小鞋,如果不小心中了空城計,更是難以收拾殘局,只要黃裳入京,廣陵道西部諸州肯定要脫幾層皮,掉下好些顆戴官帽子的腦袋。
徐鳳年笑了笑,沒有火上澆油,而是主動給了丁策一個臺階下,“你們慢慢商量,我與黃大人先去客棧坐下喝酒,你們商量好了,是禮送出境,那徐奇記下這份情,青山綠水後會有期。不肯放人,就劃下道來,先撂下幾十具屍體,捅到京城兵部,然後各自比拼身後靠山的官帽子大小。不過我想,廣陵道上除了藩王趙毅,也沒誰能比盧侍郎更大的官了。”
聽聞趙毅二字。
丁策眼皮子一顫,此子竟敢直呼藩王名諱,當真是太安城裡那些個眼高於頂的公子哥?這幫依仗父輩恩蔭的兔崽子可是公認只認君王不認藩王的渾人!
黃裳在如履薄冰的寧宗護送下,走入客棧,徐鳳年留下少年戊和盧崧,帶著袁左宗和王麟跨過門檻,跟黃大人同坐一桌,落座後,開門見山道:“在下徐奇不假,可跟盧升象盧侍郎沒什麼交情,也就是在太安城遠遠見上一眼,滿口胡謅,要是嚇不住那幫擋道豺狼,少不得還要一番惡戰。先前老爺子走得急,沒能喝上一口酒,桌上還餘下小半罈子,這會兒解解饞?”
黃裳為官行事古板近迂腐,可也曾寫出過不少意氣風發的佳詩雄文,為人其實並不一味苛刻不近人情,此時身陷死境,反而豪氣橫生,主動拎過酒罈,晃了晃,閉眼一聞,睜眼後灑然笑道:“憋得慌了,喝過了酒,過足了酒癮,再死也不遲,到了黃泉路上還能砸吧砸吧酒香餘味。”
一起進屋的寧宗段淳安幾人聞言都是面有戚容,黃大人如此清官能吏,落得如此下場,是個良心沒被狗吃掉的漢子都要感到心酸。豺狼盈道,善人寸步難行吶。黃老爺子一手卷起補服袖口,一手倒酒幾碗,除了眼前膽大包天的白頭徐公子,一路相隨的寧宗和仗義出手的段淳安都沒有忘記。抬頭眼見那名斷箭殺人的偉岸男子沒有坐下,僅是站在徐公子身後,老爺子笑道:“這位英雄好漢不來一碗?”
袁左宗笑著輕輕搖頭。
才脫離險境的胡椿芽小聲嘀咕道:“黃大人,小心這些人跟官府是一路貨色,狼狽為奸給咱們使了一出苦肉計。酒裡要是有蒙汗藥……”
寧宗猛然縮手,沒有急於端碗飲酒。
段淳安原本已經大大咧咧端碗到嘴邊,這會兒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只好假裝湊近鼻子聞酒香,有些滑稽可笑。
徐鳳年面容恬淡,修長手指摩挲碗沿,依舊沒有動怒。
黃裳爽朗大笑,“黃某年輕時候曾經跟人學過相術,看相望氣,還算略懂皮毛,徐公子是多福多緣之人,北人南相,本身就是富貴不缺,加之惜福惜緣,更是殊為不易。”
徐鳳年舉起酒碗,跟性情豁達的老爺子一碰而飲。
徐瞻和周姓女子始終守在客棧門口,小心翼翼提防著鐵廬甲士暴起行兇,她先前沒有多看氣度翩翩的白頭公子哥,掃視一眼,僅是好奇他如何生了一雙好看的丹鳳眸子,此時見他跟黃大人磊磊落落對坐對飲,才多瞧了幾眼。盧崧傲然站立客棧門口,雙手環胸,閉目養神。先前讓所有外人大吃一驚的壯碩少年一屁股擱在門檻上,百無聊賴,只恨那幫不長眼的甲士畏畏縮縮,不能讓他殺個盡興,神武城外,他那一手連珠箭,未建寸功,本就憋屈難受,龍尾坡上那狗屁將軍的連珠箭,在他看來實在是小娘子繡花鞋,扭扭捏捏,讓他瞧不上眼。
半罈子酒不夠分,徐鳳年對掛簾邊上蹲著的客棧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