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熊微笑道:“士子負笈遊學,遊俠掛劍遊歷,是時下兩大風氣,前者起始於張老夫子周遊列國。只是苦了那些明明已經家道敗落的貧寒士族,為了臉面,還是很講究在繼承人及冠後負笈出行,為此不惜東拼西湊,你想啊,文弱士子出行,好說歹說最不濟也有幾百里路程,總得有個伺候衣食住行的書童,加上一個熟悉世道人情的老僕,這三人開銷,還不得讓小門戶的家族絞盡腦汁?所以一些其實早已與寒族無異計程車族門第,所謂的負笈遊學,不敢奢望行萬里路,無非是在一州內多走幾個郡,儘量拜訪幾個名士高人,與他們喝喝茶論論道,也就是完事。許多讀書人所在的家族,為了能夠進入上陰學宮,不惜敗光了家產,我這次地肺山一行,隊伍裡就有個在學宮外呆了十八年才得以透過考核的稷下學士,已是五十多歲的年紀,平日裡教授他學問的稷上先生們,大半都比他年輕,為了攢錢多買幾本聖賢書,一年到頭就只吃饅頭鹹菜,所以上陰學宮也不是你原先設想的那般一無是處,能夠進入上陰學宮,不問道德,只說才學,都是不差的。”
徐渭熊伸出雙手捏住徐鳳年臉頰,扯了扯,笑道:“好像兩次遊歷,都讓你受益匪淺。我想著是不是勸你再去一趟北莽。”
徐鳳年呆滯道:“姐,你真是這麼想的?”
徐渭熊加重力道,道:“既然攔不住你練刀,再者好像你練刀也不光是練出個四肢發達,我再攔著就說不過去了。不過事先說好,既然你要練刀,最差也得練出一個陸地神仙吧?都好幾百年沒誰做到這一步了。”
徐鳳年苦著臉,含糊不清道:“姐,你練劍咋不練出個劍仙?”
徐渭熊鬆開手,眯眼笑道:“姐是女子嘛,打打殺殺,不淑女。”
徐鳳年無奈道:“姐,你真講道理。”
徐渭熊起身道:“走了,既然下定決心不攔著你練刀,也就不攔著你去武帝城了,你自己小心些便是。”
徐鳳年與二姐一起走出船艙,恰好有一個窮酸老書生在附近憑欄望江,喃喃自語:“我這隻喪家犬也有鄉愁啊。”
第196章 壺酒雙碗,端酒借劍一千九
世子殿下湊巧聽聞老學子的自言自語,不加理睬。
春秋八國子民無數,哪個喪國人不是喪家犬?
與那自嘲一條老犬的稷下學士擦身而過時,眼角餘光瞥見老頭子明顯有些神情急促,見世子殿下沒有歇腳的意圖,趕忙側過身,作出眺望江水的深沉姿勢,憂國憂民得很,繼續說道:“我朝貞元以前,廟堂之爭是柱國之爭,是替先皇打下江山的文武勳臣,各自代替身後的抱團勢力進行勾心鬥角,爭的是一個利字,其中八國遺孤僥倖得以佔據一席,自永徽年間起始,首輔張鉅鹿開始掌握權柄,經過十幾年的大魚吞小魚,小魚吃蝦米,八國英才或主動或被迫,逐漸摒棄樊籬,融入朝堂,文武界限模糊,轉為兩大士子集團的南北交鋒,南方相對勢弱,卻有燕敕廣陵兩王撐腰,尤其在永徽元年至永徽四年短短四年間,以庶族出身的吏部尚書趙右齡為首,南方寒族王雄貴、元虢、韓林等陸續獲得拔擢,得以掌握各部實權,與江南士子集團相輔相成,聲勢大漲,不遺餘力爭一個字,名!可文武與地域的名利之爭只是表面,終究逃不出皇帝陛下的制衡術,縱觀這二十餘年,朝中人物各領風騷,唯有孤立北涼的徐大將軍才能免俗,其可貴之處在於遠離廟堂紛爭,不爭,便是最大的爭,委實厲害。歷朝歷代的明君,必然忌諱重臣握權,朝臣掌國,我劉文豹與那些縱橫家不同,看待王朝興衰,並不著手於各個帝王英明昏聵,而是另闢蹊徑,由權相入手,賢相興國,奸相誤國,劉文豹竊以為不出五年,本朝第一人張鉅鹿便要……”
洋洋灑灑長篇大論的劉文豹才說到酣暢要緊處,本想賣一個關子,釣起聽眾胃口才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