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年脫去衣衫,將繡冬刀放在岸邊,一個魚躍刺入深潭。
褚祿山摘了兩根黃瓜,一手一根,不多不少。走了一柱香時間,與侍衛碰頭後,緩緩下山,他上山時走的是由玄武當興牌坊而入的主道,下山挑了條涼地香客上山敬香的南神道,二十幾里路,山峰如筍,大河如練。褚祿山沉默不語,連黃瓜屁股都啃咬入腹,侍衛統領是一名殺人如麻的壯碩武將,與這位大柱國義子的主僕關係不錯,就半玩笑著說了一句將軍好雅興,連黃瓜都有興趣。褚祿山二話不說就一巴掌摔出去,勢大力沉,極為狠辣,把那武將給打落了數顆牙齒,那人卻連血帶牙一起吞下肚子,匍匐跪在地上,戰戰兢兢。
被世子殿下調侃甚至拍臉都笑呵呵的祿球兒面無表情,走在山道上,看也不看那個驚恐萬分的統領,只是回頭望了一眼高聳入雲的蓮花峰,輕輕道:“我果然不適合在山上。”
第031章 大黃庭
徐鳳年在湖底摸出一大捧鵝卵石,丟到地上,再躍入冰冷刺骨的深潭,如此反覆,半天時間被他摸出四十來顆,篩選掉一半,都堆在瀑布後洞內,做完這件古怪事情,才提刀前往竹林,說是紫竹林,其實夾雜了不少楠竹慈竹算盤竹,數萬株竹子匯成竹海,一有風起便是竹濤滾滾,生機盎然。
徐鳳年喜歡來這邊捉些竹箐雞和彈琴蛙下飯,總沒有理由捱了一劍都不去佔些便宜,聽騎牛的說到了冬天這裡的冬筍最為美味,徐鳳年不知能否熬到那個日子。
武當第一呆子便住在竹海深處的一棟簡陋竹樓,他練劍喜歡在竹林上端踏波而行,劍勢如浪濤,真正是勢如破竹。
徐鳳年進了竹林就抽出繡冬,時刻提防著那劍痴王小屏莫名其妙的一劍。
只是今日不知為何,直到徐鳳年望見了竹樓,王小屏還未出劍。
壯著膽子繼續前行,徐鳳年身上已經衣衫溼透,怪不得世子殿下如履薄冰,那劍痴是真痴,才不管什麼北涼三十萬鐵騎,不管什麼大柱國徐驍,不管武當山腳那四字牌坊,他心中只有劍。所以每次僅出一劍,徐鳳年都得聚集全部精神氣去小心應對。
王小屏緩緩走出竹樓,坐在一把竹椅上,並沒有揹負那柄鎮山之寶的神荼。
徐鳳年將繡冬歸鞘,走過去坐在王小屏對面椅子上。不拿劍的劍痴,就只是一個相貌英俊的中年大叔,神情僵硬,道袍樸素,王小屏成為武當道士時間很晚,傳聞上山前是個富家浪蕩子,不謀仕途,痴情於美人和劍,受過一次情傷後,便視美色如虎狼,一怒之下散盡家中財物,上了武當,別人一輩子不得悟透的《綠水亭甲子習劍錄》,他僅花了三年時間便爛熟於心,最終成為上一代掌教的弟子,之後更是噤聲練劍,走一條自創劍道的艱辛路子。
王小屏手中捻了幾片去霧茶的生茶葉,放進嘴裡細細咀嚼,表情木訥,眼神卻熠熠。
徐鳳年坐了幾炷香時分,就只看到武當山第一呆子細嚼慢嚥茶葉,秋茶比起春夏兩茶略顯枯老,茶味和淡,更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生吃。徐鳳年聽著竹葉蕭蕭,沒來由想起當年二姐的一首詠竹詩,約莫是將竹聲喻為民間疾苦聲和美人遲暮嗚咽聲,當時很是被士子稱道,只怕現在她在上陰學宮一番辛辣點評出世,士子們都悔不該當初對徐渭熊那般吹捧了。徐鳳年環視一週,除了竹子還是竹子,覺得無趣,就握緊繡冬,起身默默離開。
王小屏望了一眼世子殿下背影,似乎在猶豫是否要將一株竹子做長劍。
徐鳳年離開竹林,再次衣襟溼透,這竹林果真不是人呆的地方。那一劍不出,遠比出劍來得更讓徐鳳年心驚膽顫。
山上桂子落盡。
徐鳳年在懸仙峰下的深潭不知道上上下下幾次,武當山其餘有水有湖的地方也都沒落下,總算被他摸出了四百多顆鵝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