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回來了!」隨著從門口就有人大聲說,周世澤幾乎是跑到了正院,只是最後在產房門口住了腳。心裡躊躇,不知道為什麼一下瞻前顧後起來,就是有些犯怯,至於為什麼犯怯,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過他沒能停腳多久,他那是一個大活人站在那裡,又是一路有人喊著進來的——即使是禎娘這也沒聽見,正院裡的人呢?當她們是死的麼!滿院子灑掃的丫頭婆子,還有臺階上做著的禎娘丫頭,可是都看著呢。
紅豆正好要為禎娘送補湯,端著洋漆小茶盤就與周世澤道了個萬福,問道:「老爺怎的站在這裡?難道是怕身上塵土重?我看今日沒什麼風,不然我先開啟窗子讓老爺與奶奶說話。」
才剛剛生產的婦人最怕不乾淨,這都是大夫叮囑過的。禎娘連同府裡上下,從周世澤到小丫頭,都是十分清楚。而周世澤才打仗回來,說風塵僕僕還是說輕了。周世澤看看自己才想起有這一件事,雖然不是因為這個,周世澤還是點了頭。
才在窗前站住,紅豆就利落地開了窗。周世澤一眼就看到了禎娘,她這時候臉色紅潤,正靠著一隻大迎枕上,頭髮直總結了一根大辮子,額頭上覆著厚厚一層額帶,翻出白色的絨毛。
見周世澤愣愣的站在窗前,禎娘補湯也不喝了,就看著他溫和道:「你這樣忒不巧了,前腳才走,我後腳就發動了。你去看看罷,生洪鑰之前不是說喜歡兒子多些,將來帶他騎馬射箭,舞槍弄棒。洪鑰就是再活潑,再沒得淑女樣子,也是不能跟著你做完這些的。」
周世澤這才想起自己多了個兒子,而他現在坐在這裡是為了見見禎娘好不好。於是禎娘聽到周世澤聲音有些嘶啞道:「你昨日生產的,現在好不好?身上還疼不疼——你昨日一定是疼的不得了。」
他想懊悔的是昨日他竟然不在,只是到底沒說出口。末了甚至連話都不說,只是站在窗子前,一句話也不說,把禎娘看了又看,就算是禎娘在喝補湯也一樣。直到禎娘犯了困,打了個小小呵欠,周世澤這才悄悄離開。
早就有下人準備了熱水等洗浴之物,周世澤洗完澡,渾身輕了一層。這才進了產房,看禎娘正睡的好,也沒吵醒,只是在一旁坐了一會兒。他本還想著給禎娘掖一掖被角,後來一看,禎娘睡覺樣子再乖巧不過,十分安靜,哪裡用得著這個。
周世澤臉上一片溫情,再看了看禎娘娘,輕輕合上產房的門,叮囑守著的丫頭用心一些。然後才去了後面的萱瑞堂,他已經聽禎娘說過了,這幾日孩子除了偶爾抱到產房讓她看,其餘時候都是在萱瑞堂。
周世澤到萱瑞堂的時候這裡已經是歡聲笑語一片,其中最顯眼的就是周家大小姐周洪鑰。周世澤一進來就看到她小心翼翼地跪在榻上,傾著身子看她的小弟弟,眼睛睜得大大的,臉蛋紅通通的,比誰都興奮。
似乎還想用手摸一摸小弟弟,但最後還是不敢,眼前的弟弟實在是太小太嫩了。指甲像是米粒一樣大小,她幾乎是敬畏地看著。然後就用女童清脆地聲音問外祖母:「外婆,你說弟弟能快些長大麼?我把我的小馬給他騎。」
心裡的柔軟此刻到了最軟的時候,周世澤從小就沒得母親,雖然沒經過什麼繼母為難,親父不聞不問這種事。但是他從小沒有什麼家人溫情也是真的——唯一的親人是父親,然而一個獨身男子,能把兒子教養地端正就很難了。至於更仔細的地方,那是他沒有注意到的。
原來兄弟姐妹之間就是這樣的,這甚至和父母兒女都不同——父母和兒女之間是註定不能永遠陪伴的,一方一定會比一方早離去。但是兄弟姐妹不同,他們天生血脈相似,而又各自不盡相同。彼此瞭解親近,好像生來就會這麼做。
周世澤不再站在門口,上前一把抱起了洪鑰。笑著問她:「怎麼,我們周家大小姐捨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