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親自給禎娘揩乾頭髮,有些感慨道:「太倉這邊的宅子多少年沒來過了?我還記得小時候我與將離、子夜、微雨她們就是在這長大的,多少事兒都發生在這裡!而如今還能再回來看一眼的,竟然只有我了。」
當年禎娘身邊的四個大丫頭,將離、子夜兩個人,一個外嫁,現在落在太原。一個嫁人之後贖身,也沒什麼好說的,只能偶爾收到一些信件、節禮之類。微雨倒是嫁了家裡管事,然而這位管事現在專門替禎娘管著一些南邊的茶園,她自然也就夫唱婦隨了。所以如今還能和禎娘故地重遊的,也只有紅豆了。
這樣的懷念故舊並沒有多久,大概只到第二日就開始有些人家送請帖上門來了——這正是大家的知趣之處。若是到港的當日就來請人,對方舟車勞頓,難免失之於體貼。而過幾日再請,似乎又有些怠慢。所以正是第二天、第三天來請,最是合適了。
於是禎娘只能帶著洪鑰周旋於女眷之間——洪鈺洪錦洪釗三個年紀尚小,倒是免了這些,洪鈞又是即將長成的男丁,出入後宅自然也不妥。至於顧周氏,她年紀大了也不耐煩這等應酬,這些日子只拜訪一些故舊也就是了。唯一同禎娘經歷的是周世澤,禎娘帶著女兒在後宅裡應酬,他自然就要受了請帖和老爺們在前院裡應酬。
而在這些應酬當中,禎娘卻不是最受吹捧的那一個。這其中的道理,大概是都是體麵人家出身,倒是不好太過於露骨了。於是一徑誇讚都往洪鑰身上去了,各位夫人見了她竟沒有一個不是十分喜愛的!
各家的太太們只看見洪鑰就抓著她的手道:「這就是令愛?真是個讓人愛煞的孩兒。我們這樣的人家,什麼樣齊整的女孩子沒見過!外頭吹噓的,什麼『花容月貌、百伶百俐』,其實也就是那樣,親戚朋友說好話而已。直到今日見了夫人家的女孩子,這才知道世上真有這樣的閨閣小姐呢!」
也有夫人即刻就道:「也是合該有眼緣的,我一見周夫人家的女孩子就喜歡的不行,倒似有些前緣一樣。只是可惜,周夫人如今不常住蘇州,不然我是一定要常常請你家女孩子到我家來耍的!」
一開始洪鑰還是歡歡喜喜的,畢竟好話誰不願意聽呢!況且這些太太奶奶對她真是十分慷慨大方了,見了就要送表禮。那些規規矩矩的金銀錁子、手串、尺頭之類自然不算什麼,只是她們往往還要顯示一番不同。
抓住了洪鑰便從頭上拔釵,從手上脫鐲子,親親熱熱道『姨母也沒得什麼好東西,這些你且拿去玩兒就是了!』。而這些東西,就算以洪鑰在家『見多識廣』的品味來說,也是相當不錯的東西了。
然而她這樣高高興興也不過天罷了——這些交際裡很難說是真心實意,而在這些虛與委蛇裡,任誰又能堅持許久而不膩煩呢?於是過了一些新鮮意頭之後她就興味索然了。
等到再出門,她就睜大了眼睛與禎娘道:「娘,娘,您就放了我罷!反正我去與不去也沒什麼分別。難道那些人對我好是因為我真是個人見人愛的天仙兒?無非是為了您和爹爹而已。既然是這樣,有我沒我也是一樣的了。」
禎娘自然知道她是這幾日應付地膩煩了,然而這才哪裡到哪裡?就算如今禎娘讓她鬆快,她將來也是一樣要適應,就像她自己當年一樣。但是再看女兒撒嬌請求的樣子,心又軟了——她還能鬆快幾年呢?總不能因為將來遲早要做一些不喜的事情,所以就從現在開始適應罷!
最終也只能戳了戳洪鑰的額頭,道:「家裡上下還有誰能拿你有辦法?這些事你現在躲得掉,將來又如何?你再看看你認得的那些女孩子,哪一個不是早早就適應了——罷了,多說又有什麼用!我一個人去就是了。」
等到禎娘一出門,洪鑰就像是插上了翅膀的鳥兒,整個人鬆快地不得了。當即就叫了自己的大丫鬟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