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奏摺顯得十分奇怪,要知道本朝已經有大明寶鈔了的,何必說這話!但也有明白意思的,知道這是建議另起爐灶的意思。不過這些人沒想到這次的另起爐灶是要連廚房一同換了,他們還只當是聖上的意思,打算試一試口風。
但是皇帝自己知道,自己是沒有示意的。不過畢竟是已經掌控了朝局的帝王,之前沒注意這些也就罷了,現在注意到了,想要調查出前因後果實在是再容易不過。很快,這位一直相當聰明的朱姓皇帝就知道了背後的動作。
皇帝把錦衣衛送來的密函往桌上一放,旁邊的內侍和宮女都眼觀鼻鼻觀心。他們這樣的人最重要的就是學會目不斜視,哪怕戳在了鼻子底下,只要是不該自己知道的,那就是不知道。
往常在皇帝看過各種密函之後,喜怒是不一定的。有好事自然是喜,有壞事自然是怒。不過要是密函的話,一般是怒比喜多就是了。而每當這時候,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生怕觸怒了這時候的天子。
不過這一次的運氣不錯,皇帝陛下喜怒未形於色,然而這其實就是心緒不錯的意思了。因此在看完密函之後,宮殿裡所有人各行其是,並沒有因為惶恐出現什麼紕漏。
有敬茶的宮女過來奉茶,有敬煙的宮女過來敬煙。然後是內侍奉承,說一些外頭的新鮮事。等過了一會兒還有往來於內閣值房與天子居所之間的太監抱著一盒新出的奏摺,這些都是內閣大臣們票擬過的,最後交由天子過目。有些符合上意的便用印下發,不符合的自然是被打回去重做。
該下發的下發,該打回去的打回去。只有一封奏摺,既沒有用印下發,也沒有被打回去。天子把那本來自於戶部左侍郎的奏摺翻來覆去地看,心裡拿不定主意。睜開眼來問身旁的太監總管:「張伴當,你來說這件事如何是好?我自己想要辦好這寶鈔,有眼光的都應該知道,這是一件功在千秋利國利民的好事。然就是有那些尸位素餐,只想著一己私利的大臣——」
似乎是說不下去,已經不再十分年輕的天子皺緊了眉頭。想當年他也是少年天子,繼位之後也想著大展拳腳為蒼生社稷儘自己所能,成為一代明君。而這些年他也自問問心無愧,這個位置上他也做不得更多了。
然而在他徹底掌控了朝堂,在這個皇位上坐的越來越久,他才更加明白這個位置的無奈。很多事情不是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即使那是有利的——這個朝廷已經有了他們自己執行的方式,即使貴為天子也不能夠破壞。不是做不到,而是他不願意因此而有的動盪。
「現在才知道,原來寶鈔的好處那些商戶都知道了!他們倒是比我手下這幫肱骨大臣更加明白!大臣們互相推諉,只當是不做事就沒得錯,蕭規曹隨不是最輕鬆?然而民間倒是一個比一個積極。」天子的語氣很難說好,但也不能說不好,只能說天心難測了。
原本氣氛松下來的宮殿立刻又緊張起來,從大總管到小宮女,每一個人都大氣不敢出。這大概就是天子之怒了,即使眼前的這位陛下登基三十年以來一直對他們這些宮人寬和非常,這時候也沒有一個人能真的毫不畏懼。
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一向養氣功夫厲害的天子到底沒有做出沖宮人撒氣這種舉動,只是擺擺手道:「去傳內閣首輔、次輔、戶部尚書、太子太保金大人、體仁閣大學士李大人,此五人一同在建極殿偏殿等候!」
負責傳旨的太監立刻深深應諾,然後緩緩倒退著出了宮殿門。這時候皇帝陛下站起了身,與身邊伺候自己幾十年的大內總管道:「張伴當,這些年來我一直格外優容這些商人你知為什麼嗎?」
張總管深深躬身道:「皇上是天子,而天意自古不能測,老奴這些人哪裡敢出揣測一二。不過陛下一向聖明,必定是有自己的用意的就是了。」
這話就說的虛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