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昨日送來的書畫,她最先看的就是這兩幅。先頭還格外歡喜,家裡衡山居士的書畫有兩幅,但是徽宗的就只有一副字了。至於畫作,則是隻有畫院本。這一回有了真品,如何不開心,但是後頭就笑容沒了。
這位小姐仔仔細細看了兩盞茶的時候才對丫鬟道:「可惜的很,這也不過是一幅畫院本。『繁細不分,濃淡一色,焦墨叢集處,自成一家,不蹈古人軌轍』這才是徽宗皇帝畫作,這一點就不像了,再有構圖也是,筆法樸拙而略帶放逸,蘋葉竟然側立,這可不合情理。至於上頭書法,更不必提了,文句都不通順,再仿送人筆跡也是枉然!」
之後又評了《春山圖》依舊是代筆之作,實在掃興,只得淡淡吩咐::「告知太太,就說這兩幅畫都是代筆的,別當真跡放出去,砸了自家招牌。罷了!最近就先放在我這兒,只說我賞玩幾日。等哪一日苗掌櫃外頭辦事去了,再拿出來叫人出手,這訊息可不許透露!」
不過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小姐這一番說辭,屋子裡上上下下都聽見了。又與顧太太房裡一說,還有什麼不知的,苗延齡自然也就很快知曉了。如今正悔不當初,在顧太太跟前跪著呢!
顧太太不知如何勸說他,正為難的時候,外頭打簾子的丫鬟又開啟了簾子,大聲道:「大小姐來了!」
可不是,正是顧家大小姐顧禎娘到了!苗延齡正低頭跪著,心裡愧疚,都不敢抬頭看東家大小姐。於是隻聽見一陣步履聲,是好些丫鬟婆子擁簇著大小姐過來了。經過苗延齡身邊停了一下,苗延齡只看見最前面的一隻裙角和一雙繡鞋。
裙子自然光華燦爛,是如今江南最時興的樣子,叫『流金裙』,一層套一層,每一層只露出一掌寬的樣子,儘可能展示最多的花樣。這樣的裙子做起來耗費,但是華麗,江南大戶人家的女眷都愛。
但是衣料之類的算什麼,那雙繡鞋才是真的晃花人眼。周圍如何精緻的手藝都算不得什麼,只是鞋頭上各綴了一朵珠花。周圍拿紅寶石做了花瓣,中心是一顆黃豆大小有著淡淡光暈的珍珠——別人家的小姐戴在頭上最好的首飾,東家大小姐卻拿來裝飾了一雙繡鞋!
不過想到東家的家底——這又算得了什麼,大小姐就是比如今還金貴十倍又算得了什麼。況且不說家底,若是大小姐不配穿這樣的鞋子,那世上也沒人配穿這樣的鞋子了。
「呵,苗掌櫃今日是怎麼了,怎麼跪在家裡了!這可不好,一個個眼不見?快快扶起來呀!」
一聲輕笑,奇怪,不就是一聲笑而已,但是由這個少女來,在聽著的耳朵裡就像一隻蝴蝶,輕輕落下,又輕輕扇動翅膀。輕盈漂亮,倒是沒辦法追究其中的意思了。若是青年人聽到了,只怕會想入非非,但是苗延齡也是五十歲上的人了,自然不會這樣,反而一下子集中了精神。
當即愧疚道:「大小姐別怪旁人,是我自己沒臉起來!我這一回看走了眼,給東家損了一大筆銀子,心裡恨自己白長了一雙眼睛,白經歷了這許多東西,竟然跌了這樣一個大跟頭!」
大小姐又輕輕笑了一聲,這才道:「本來我人小,不該說這話,但是東西真假既然是我看出來的,便失了輩分說一句。苗掌櫃雖說是我家掌櫃,但是兢兢業業近二十年了,真箇似親人一般,就是親戚也不見得有這個情分。莫說如今只剩兩幅畫了,就是更麻煩的事兒,我和太太又何至於惱你?」
苗延齡哪裡不知,道:「我曉得太太和大小姐都是高義,故意想叫我不知道。但是我既然聽說了就不能當作沒有的事兒,大小姐一定要讓我描賠!」
「不妥!按著規矩來說,典當行裡,走了眼就是走了眼,也是東家自己的事兒,從來沒得供奉和掌櫃描賠的道理。要是真的這般了,誰敢來我家做這個?要我說苗掌櫃別再這般難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