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是這些女孩子在禎娘身邊已經再習慣不過這樣的日子了——身上穿著最舒服的織物,舌頭品著極精妙的滋味,就連鼻子嗅著的也是幾兩銀子才能來一盒的薰香。受用了這些再去過不如這些的日子,誰受得了?
只說她們自己有時回家住一兩日,家裡都讓不自在了。睡的褥子不鬆軟,不舒適,也不要說吃飯了,她們的舌頭被美好的食物養的靈敏,稍稍粗糙一些的就讓她們難以下嚥了。這樣的事她們不會說,只是忍著,說出來豈不就是嫌棄家裡了?但是事實就是如此了,她們過不慣貧寒日子的。
這時候因著左右為難,倒是不說話了。只有紅豆,這個最常犯錯,又是最不能定下來的堅定道:「我早就想好了,方才也不是說笑來的,我情願跟著小姐,一輩子不嫁人。不嫁人的時候只要一心待小姐就好,生活多自在。若是嫁人了,上頭公公婆婆,下頭叔叔小姑,中間妯娌等等,個個都要應對。何況還有一個老公,誰知道是不是個好的?」
她本有一個大哥,自己沒得本事,在府裡也沒有活計的。只會喝酒耍錢,另外就是打老婆,她是見著嫂子捱打的,只覺得可怖。覺得這世間只有禎孃的院子裡才是安身之所,那些做丈夫的男子都不是好的。
禎娘今日也不知是怎麼了倒是聽母親說完自己挑選丈夫的事兒,又和丫鬟們將姻緣的經,一時覺得沒個所以然。她倒是不知,事情都是趕著事情的,她就是避開來不去想,也有人正想要與她結成姻緣。
第41章
差不多的時候, 安應柳也不知遲疑了多少次了。他還記得第一回見禎娘是遠遠在園子裡見幾個侄女兒玩耍時是一起的,禎娘就在其中, 明明都是繁花嫩柳一樣的女孩子, 卻只看得見禎娘一個。
當時他沒上前, 上前了又能說什麼呢?但是偏偏掛在了心裡, 自此後日也思夜也念。這時候他才覺得柳三變『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是個什麼情狀了。
心腹小廝染青看不得,暗暗打聽禎娘每日行蹤, 到底曉得了她常常下馬車的時候的地方。守了幾日果然遇得一回——也就是那一日了。只是這法子可一不可二,日日撞見, 不要說顧小姐如何覺得,就是底下人, 哪一個不是人精?立刻就能察覺。
見過顧小姐,安應柳只覺得解過相思,更害相思, 心心念念地越厲害。這時候他正在畫個小象, 這是一幅仕女圖。仔細看來, 其中做貴婦打扮的仕女分明是禎孃的樣子。就連指甲上的薔薇花花鈿也是安應柳在那日見到的樣子, 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同。
畫畫本是為了靜心, 但是畫出來,心裡反倒更加亂了。安應柳畫到一半丟開筆去,坐下來長嘆一口氣, 還是為著如何與嫡母左夫人說話而遲疑。這樣的遲疑旁人都不曉得是為了什麼,只有明白前後的染青知道。
這時候他不讓旁人處置這張還差著一半的筆墨, 雖說見過禎孃的小子沒有幾個。他實在不能下筆了,也不能就丟棄了這張畫兒——既然畫了她的影子,那就是不同的了。同樣只是紙張、墨跡、顏料,但是這張畫兒在安應柳就如同佛經之於信眾,其中之味,不說也明。
然而世間情意就沒得一個對等,禎娘甚至不知有個安應柳安公子對她格外不同。或者知道了也不會動一下眉毛,不是她太過絕情。畢竟說來安應柳溫和文弱,倒是和禎孃的打算不謀而合了。只是她曉得兩個人無有緣分。
安應柳卻看不透,或者他心裡還存著一個』萬一『,只希望真能玉成良緣,那豈不是一聲樂事?
染青妥帖歸置好那畫到一半的畫兒,道:「少爺也別這樣難為自己了,這樣擔憂著並不是個事兒,況且這有什麼不好說的?少爺與顧小姐正是戲文裡唱的張生與崔鶯鶯呢,那個詞兒怎麼說來著——是郎才女貌!正是相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