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柳承珏來找衛景平,摸著胡茬走來走去:「衛四,棘手啊,是真棘手啊。」
衛景平指了指自己眼下的烏青:「我一連幾日因為這事兒沒睡過安穩覺了。」
哪怕明知是魏家乾的,也不能奈何了他們。
愁,太發愁了。
兩個大男人對坐著沉默了很久,又各自忙別的去了。
四月末暮春將盡,吹來的南風裡挾裹著熱浪,所過之處柳葉都捲曲了起來,沒精打采地垂著個腦袋,天兒正經熱起來了。
當姜太后又一次要求給壽坤宮修涼殿的時候,衛景平沒有拒絕,而是思慮了兩日,和工部郎中顧世安算了一筆帳之後,說道:「謝映兄領著出海的商船快回來了,到岸後市舶司即能收上來一筆銀子,加上清剿海賊之後從海外來劉家港的商船越來越多,市舶司的進帳非常可觀,今年戶部可調配的銀子還算充裕,修吧。」
要是放任姜太后和衛家之間的罅隙越來越大,遲早會有人在他們之間搞點兒什麼,比如魏家。
衛家已經到了不得不「孝敬」太后的時候了。
其實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衛景平的內心十分糾結:帶著這種為了衛家安穩的私心給姜太后修繕涼殿,日後御史臺會不會攻訐他?
史書上又該怎麼記載他呢,會不會給他扣一頂諂媚後宮婦人的帽子?
不過後來衛三的一句話打消了他的顧慮:「老四,你心中不要存太多文人的條條框框,你想啊,哪天咱們衛家出事了,大哥還能保得住嗎?大哥一旦出事,邊關守將調動,胡人伺機偷襲,到時候打起仗來得死多少人?」
「你不又得傷感?」
衛景平聽了衛三的話忽然釋然,笑道:「三哥說的對,是我想多了。」
……
五月初,壽坤宮的涼殿開工建造。姜太后隔著曲廊看著工部的工匠們在搬瓦片抬圓木,臉上總算掛了點兒慈眉善目的淡笑:「還算懂事。」
衛家還算懂事。
她心道:要是皇帝還執意擢升衛四當右相,也不是不可以。
或許是老天要幫衛家一把,這日,京兆府抓了一個偷竊的流民,搜他的藏身處時,竟找到了去年嶽州知府王汾送給右相杜錦成的摺子,這讓京兆尹曾文很是吃驚,進一步審下去,發現指使他盜竊這份摺子的竟然是前左相、如今的龍城知府文嬰的門生一位科舉進士出身,官至正五品的吏部考功司主事的常秀。
同時也是杜錦成先前在吏部當吏部侍郎時的同僚,這人為人做官的口碑還不錯,卻不知為何指使人做了盜竊摺子的事情。
一介文臣士子,京兆府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常秀捉拿歸案,一番審問下來,這人大言不慚地反問京兆尹曾文:「敢問曾大人,杜右相跟文大人比起來,誰有宰相之才能?」
曾文語塞:「……」
杜錦成跟文嬰的才能比起來,那得有個天壤之差別。
常秀冷笑:「我再問下去,杜右相跟大理寺卿柳大人,戶部侍郎衛大人比起來,誰是能臣?」
曾文也無法回答他,勃然怒道:「……不管怎樣,你指使人偷走嶽州知府的摺子,讓嶽州百姓多課了那麼多稅,此等行徑可恨。」
常秀哈哈大笑:「就算沒有那份摺子,杜右相難道不清楚中部五府的人丁、田畝是個什麼情況?朝廷下旨改稅的時候他難道不該預先過問一嘴,考慮周全嗎?」
說白了,還是杜錦成無能,不能謀事,甚至連份摺子都看不好,怪不到他頭上。
他不過是瞧不上杜錦成這種庸才忝列相位,而真正有相才的老師文嬰被排擠在廟堂之外而已。
他的話叫曾文無可辯駁,只好如實寫了摺子上奏給雲驍帝,拿到朝堂上議論,眾公卿得知後都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