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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柳賀的想法不僅他自己清楚,張居正心裡其實也清楚,只是彼此都未將這一事實戳破。
張居正能容他,也並非柳賀為人他多麼信重,若論君子,朝野上下比柳賀有德的君子比比皆是,張居正只是看中柳賀的才幹,希望他為天下百姓多做些實事罷了。
可旁人不敢上門勸他,柳賀卻偏偏跑在 回府
“柳賀,你在朝為官,所為究竟是何?”張居正停頓了片刻,忽然道,“有人為名,有人為利,而你呢?”
“你非官宦世家出身,背後也無人支撐,無論考成法亦或是清丈田畝策,你不反對,卻也不大張旗鼓聲援。”張居正望了柳賀一眼,“但你可知,這時間並無真正的中庸。”
柳賀並未旗幟鮮明支援張居正,卻也不在反對張居正的行列裡,以他的能力眼前尚且能夠自保,但這般下去終究是行不通的。
他想做什麼,終究得亮劍才行。
柳賀道:“弟子心中明白。”
“你若答是為了天下百姓,就不必多言了。”張居正道,“你可知我為何不用海剛峰?”
“海剛峰為人過於剛直。”
“並非全如此。”張居正道,“你可知,海剛峰雖為直臣卻非幹才,他為官名望雖大,在朝中卻少有人支援,若是用人,我寧用殷養實而不願用海剛峰,若我是海剛峰,無論何法都難以推行。”
張居正這也是一句實話,在官場上,海瑞就屬於可遠觀而不可褻玩那型別的官員,其他官員都不太樂意和他打交道。
“為官需有政柄。”張居正道,“眼下你不必對我說,但你將為何,天下終有人知。”
柳賀低下頭,輕聲道:“恩師,弟子並非反對恩師的變法。”
“那我便要問你,若日後天子、滿朝文武反對變法,你可願如我一般對抗滿朝非議?你可願以己身護這變法之策?”
不需玉帶冠服,張居正僅站在那裡,就給了柳賀一種難言的壓迫之感。
他成為張居正的門生已有六年,這是二人似是都被柳賀壓制了下來,張嗣修於此自然是樂見其成,但柳賀的做法卻令他有種違和之感,彷彿此事不該由柳三元做出一般。
張居正道:“此次我的確不願回鄉,朝事難離,我也無可奈何。”
“天子已下了奪情詔,朝中官員也紛紛挽留爹爹。”張嗣修道,“翰院諸位同僚每日只知寫詞修書,不理解爹爹的苦衷,只是兒子不明,柳三元為何非在這時上門來勸?”
“我如今官至首輔,可謂位高權重,因而我一表露出不願離鄉之意,眾臣皆上書支援。”張居正笑了笑,“然而這終究違了禮法,他們上疏越多,你爹就越是被架在火上烤。”
他政令一出無人敢反對,即便不守制違反了禮法倫常,朝臣們卻以君臣大義不敢言他之過,這便是掌握權勢的妙處,若他沉浸其中,只怕看不見其中藏著的禍處。
正如柳賀所說,此時他不回鄉守制,便是他不忠不孝,與旁人又有何干?
即便日後有人指責,如今上疏挽留他的官員也可以說,這是礙於他的權勢不得已而為之。
“爹爹似是有將變法託付給學士之意?”張嗣修道,“諸位閣臣中,呂閣老已年老難當大任,張閣老卻一貫敬重爹爹,即便他們二人無法倚重,馬大宗伯與申少宗伯也是賢德之人,他們必然不會忘記爹爹的恩情。”
張居正搖了搖頭:“你不懂。”
見張嗣修如此,張居正不由輕嘆一口氣,他教子嚴厲,希望幾個兒子走科道征途,然而長子敬修文才平平,次子嗣修與三子懋修仍是一副書生意氣,且見得朝廷官員對他唯唯諾諾,眼睛便長到了天上去,以為官員們都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