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同禮法規矩打交道,脾氣太直太急不行,銳氣太足容易戳傷他人,可太溫吞的話又接近於鈍了。
而一般,有些秀於內罷了。
他所補充的考成法的條文,有一些可謂火候老道,縱是張居正也未曾想到。
而柳賀所顧慮的,也是張居正曾經想過的。
歷朝歷代的改革者,誰又曾有過好下場?
就以年代最近的王安石為例,王安石填平後湖的事至今仍被金陵城的百姓罵,填湖本是為了還田,可一旦改革被認定為失敗,任何一項決策都會招致埋怨,即便決策的出發點是好的。
……
張居正只與柳賀說了幾句肺腑之言,見柳賀並無投身他的改革的想法,張居正自然也不再多言了。
他已是內閣次輔,在這大明朝眾臣中,位於他之上的也僅一個高拱罷了,他其實不必對柳賀一個小小修撰假以辭色。
“老爺何須與他多言?”張府管家替張居正披上大氅,“這狀元郎似乎有些油鹽不進的樣子。”
張府管家人稱遊七,如今在京中已經很是有名,張府上下有許多事務都由他完成,他雖只是一介管家,卻與朝中不少重臣關係不錯。
“遊七,你覺得狀元郎為人如何?”
遊七道:“小人覺得,狀元郎不像狀元郎。”
“怎麼說?”
“話本里的狀元郎要麼才華橫溢,要麼正直意氣,咱們這位柳三元,說他小心謹慎又不像,畢竟能在老爺您面前吃兩碗飯。”
遊七的話讓張居正都有些被逗樂了。
“可說他精明吧,又不像。”
滿朝臣工,又有幾人能拒絕內閣次輔的招攬?
且柳賀又不是那等凜然之人,像隆慶二年的狀元羅萬化便是眾人皆知的不畏強權,此前張居正也想招攬他,結果羅萬化說,自己是天子門生,又不是閣臣的僕人,直接不給張
居正面子。
當然,柳賀和張居正的關係畢竟不同於羅萬化,無論如何,他會試文章的確是張居正所取,因而若張居正有要求,他並不好在明面上拒絕。
張居正道:“這說明狀元郎是心有成算之人。”
若是一味討好,柳賀便無須將他對考成法的意見列於紙上,若是完全反對,柳賀同樣也不會說出那一番話。
只是他所謂的更好的解決方法又在何處呢?
張居正年輕時也覺得這世上有折中之法,但處理政事久了便可知曉,十全十美的方法根本就不存在,即便有,那也非一日兩日、一年兩年就能做到。
“老爺,這翰林院中那麼多翰林,朝堂上狀元也有不少,您又何必只盯著柳修撰?”
張居正看向遊七:“是申大人還是範大人又給你好處了?”
遊七道:“老爺,小人膽子小,那些大人給好處,小人也不敢收。”
張居正並未在這件事上多糾纏,只輕聲道:“我並非盯著他。”
他不過是考慮到身後罷了。
正如徐階當初培養他一般,張居正也想找出一位值得培養、值得託付身後之人,張居正原本想的是申時行,申時行能力、才幹都足夠,性子也很圓滑,在官場上,圓滑並非壞事,但太過圓滑的話,便令人難以交託出真心。
何況他要做的事,是挖地絕根之事,到時除非這世上再多一位張居正,否則難有人能將他護住。
不過張居正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想得有些太遠,眼下朝堂之上仍有許多事未完成,他若想達成自己的目的,就得先將朝堂上的障礙掃除了不可。
……
新春伊始,誥敕房中的翰林們驀然發現,柳賀這位閣老門生似乎有些失寵了。
張居正表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