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手裡的卷宗翻來覆去,平日裡分明覺得大小正好的字如同螞蟻般爬來爬去,瞧得她頭昏腦脹,壓根看不進去。
她霍然起身,卷宗啪嗒落在桌上。
「罷了,今日難得早早處理完事情。我回山寨看看。」
洛映霜將她坐立難安的姿態納入眼中,待到桌上的茶水涼透,才慢條斯理起身收拾桌上的物什。
待她拾起沈清姝方才翻閱的卷宗,唇邊勾起瞭然的笑——
卷宗上的字赫然是倒過來的。
*
議事廳外
清掃院落的雜役徘徊許久,見沈清姝快步走出,暗自鼓足勇氣攔下她。
「見過二小姐。」
「嗯,何事?」沈清姝歸心似箭。
不料眼前的雜役面露難色,「本來此事我已答應謝公子不能說出,但情非得已。」
沈清姝一心回山寨的思緒立馬被拉回,「謝公子?」
她以為雜役要說謝斯年來過的事情,正欲揮揮手示意自己已然知曉。
雜役卻小心翼翼從懷裡捧出一枚精緻的錦囊,對上沈清姝驚訝的目光,豁出勇氣道,「今日午時謝公子來尋過您,你當時與洛管事在裡頭。謝公子不便打擾,便在外頭等著。直至落日前不見您出來,才回了山寨。」
謝斯年居然在鏢局等了她一個下午。
沈清姝不知怎得眼前忽然浮現出一副遙遠的畫面。
那是前世了。
謝斯年一襲白衣倚在桃花樹下,清冷孤絕的身影彷彿與塵世隔絕。
彼時謝斯年不知經歷了什麼,整個人死氣沉沉,好似世間的事再引不來他側目。
桃花樹下,有一座無名的墓。
他斂著眼睫,指尖輕輕拾起飄落的花瓣。
剎那間眼底的落寞與滄桑隔著一世依然清晰得令沈清姝心悸。
他倚在桃花樹下的姿態,宛若在等待未能赴約的故人,又好似在惦念不歸的亡人。
「謝公子本來交代我不要同您說此事,不過他回山寨時匆匆忙忙不慎落了這錦囊。家母曾是採藥女,我勉強識得幾分藥理。這錦囊精緻貴重不說,且有安神寧魂之效。」
話到此處,沈清姝瞭然。
雜役並非山寨之人,害怕丟了錦囊影響謝斯年入眠,想託她帶回山寨。
只是謝斯年沒有難以入眠之症,反倒是自己常常因著山寨鏢局的事情夜不能寐。
錦囊分明是他尋來送給自己的。
沈清姝接過錦囊,心頭百感交集。
好似在無聲的角落裡某種早已萌生的東西頃刻間破殼、發芽。
燙得她胸膛炙熱。
連帶著手中的錦囊都有些燙手。
陌生的情緒卷攜著隱秘而細微的喜悅,她瀲灩的桃花眸內滿是不解。
她想不明白,索性放任不管。只是想要見到謝斯年的念頭愈發強烈。
沈清姝足尖輕點,窈窕的身影在雜役驚訝的眼神中與沉寂的夜色融為一體。
她急急來到馬廄牽起馬匹,疾馳而去。
清涼的山風撫不平內心的褶皺,卻在見到謝斯年的霎那冷靜下來。
彼時謝斯年正坐在院落裡的石凳上,石桌上攤著數種藥材與幾本醫書。
燈火如豆,映在男子疏冷清俊的側臉。雪白的衣袍層層疊疊落在地上,謝斯年一如前世為她正名時逐字逐句讀著醫書上的藥方。
滿目星河撞入謝斯年點漆般的丹鳳眸,馬匹如踏風逐月朝他奔去。
沈清姝於馬上遙遙望見他眸中不解的神色,滿腔情緒頓時卡殼。
「謝斯年,二當家與我說山寨附近有馬匹群。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