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她就不耐煩回答了,自顧自地往前跑去,直到跌到地上,阿漠再將她拉起。
晚間時分她們到了另一座城鎮,可客棧裡也沒有家裡那麼舒適,俞司翻來覆去睡不著,她縮著手腳問阿漠:“你沒成仙之前,是不是也同我一樣?”
阿漠說:“不是很相同。”她沒做侍女之前,天天挨餓受凍,江城的天氣是溼冷的,她睡的被子從來都是潮乎乎的,一晚上都捂不熱腳。做了周家的侍女,想著一定要擺脫這樣的生活,就為周月嚐了毒,啞了嗓子,換來了她的庇佑。
俞司迷迷糊糊又問些不痛不癢的問題,比如你們仙人也要嫁人嗎,為什麼仙人不怕冷呢,這樣的問題。
第二日又繼續出發,出了城鎮,還是一望無際的雪原,俞司愣住了,外面和她的想象有很大的差距,不僅沒有熱鬧的人群,路邊還會見到活活凍死的屍體,她抿了抿唇,但很快跟上阿漠的腳步,今天她感覺好了一些,也沒有昨天那麼冷,為什麼會凍死人呢?
她的疑問藏在心裡,默默用眼睛丈量著自己期望已久的外界。
那副樣子,像個好奇的小狐狸。阿漠想,像極了周月第一次跟她回家,見著她家徒四壁的殘破場景,明明很震驚,卻又不敢說的模樣。
她心情不佳地給俞司背後又貼了幾張取暖符,中途停下來找了戶人家買飯,俞司自告奮勇地進去,又大驚小怪地吱哇亂叫著出來,阿漠進去看,這家人都餓死了。大雪兆豐年,亦能兆災年,今年的雪太大了,很多人活不下去的。
俞司躲在她身後嚶嚶地哭,阿漠將他們埋了,回來站立良久,忽然說:“你知道民間饑荒的時候常有人吃人的事件嗎?”
俞司哭得更大聲了。
過了幾日,阿漠拖著累贅抵達了她想抵達的地方,最後一次問俞司:“想回家嗎?”
這是駐紮在冰原旁邊的一個小村落,是風暴的最後一道攔截線,俞司必須停在這裡。
這次俞司沒有回答,她知道自己回答與否已經沒有了意義,“我等你回來。”
阿漠一去便是一整天,等到夜晚俞司困得迷迷糊糊時,才聽到敲門聲,她眯著眼睛去開門,感覺進來個身影,身上帶著冰冷的血氣,於是使勁揉著眼睛想看清點,揉著揉著就笑了。
“阿漠,我從未見過女子像你這般生活,仙人都是這樣嗎?”
“並不總是。”阿漠挖了一盆雪,坐在門口用雪團擦著身上的汙漬,首次願意敘述起曾經,“我做凡人時,也大抵如此。”
這就叫匪氣難改。
用鳳九儀的話說,叫沒有仙氣。
周月也老是說她,不要總是半夜回來,她很難掩蓋,但從沒問起一句她身上的血腥氣如何得來。她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像這樣就能令她的良心好受點,如果阿漠能說話,她早就想說別這樣了,那都是自願的。
自願的意思是,她也想用這種方式回饋那天周月將髒兮兮的她帶回了周家。
但轉世也帶不走獸性的狡詐,她最終什麼也沒說,就任由兩人這樣發展了。
“好了。”
阿漠站起來。
“我送你回家,這次會比來之前快些。”
俞司的到來比她想象中還容易勾起內心的回憶,越回憶越清楚那個人再也回不來,周月的轉世是俞司,夢貘的轉世是阿漠,她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她親眼瞧著俞司進了家門,然後俞家人哭著圍上去,那些吵鬧的聲音她一概聽不到,俞司呆呆的,突然想起什麼,手忙腳亂地從人群中鑽出來,大聲問她:“我們還會見面嗎?”
卻發現家門口一個人也沒有了,大雪無痕,天空中只吹來一縷冷風,纏起她的鬢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