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軒的所有僕人,除了竹韻的奶孃,一個個都一動不動地趴跪在大太陽下的院子裡。樹上棲息著的蟬兒此刻不合時宜地大聲放歌,襯托得庭院裡更加肅靜異常。
大夫慌慌張張地跑出來,“撲通”一聲直接跪在秦武面前,頭埋在地上,顫顫巍巍地回道:“將軍!翠夫人懷胎四月有餘,此時胎兒已大致成形,但由於今年異常炎熱,翠夫人貴體不適,加之翠夫人暈倒時不慎撞到稜臺,胎兒已受到重創,又未及時……”
秦武“啪”一聲在案几上狠狠拍下一掌,震得所有人都為之一顫。他咬牙切齒地吼道:“給我治好她,不然你們統統都陪葬!”
“將軍……翠夫人已經……”大夫哆哆嗦嗦地抬起頭,支支吾吾地說道。
秦武瞪圓了雙眼,好似一座雕像一般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而後猛地將案几上的被子揮到地上,臉上的血管幾近爆出。
“還不快滾去治,在這裡跪著有什麼用!”
大夫又縮著脖子,磕了一個重重的響頭,“翠夫人已經歿了……”
***
在秦章霖十幾歲的記憶裡,父親只會在抱著咬指頭的小妹的時候露出一點點溫和的笑容,平時都面無表情。
翠黛去世以後,竹韻一開始養在衛丹玉那兒。衛丹玉照顧竹韻的時候,心情是複雜的。一方面,竹韻是翠黛的女兒,另一方面,不曾養過女兒的她對竹韻卻很是喜愛。秦武告訴她好好照顧竹韻,她就將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拿給竹韻,幾乎把她當成自己女兒養。只有在秦武對著竹韻露出慈祥的柔笑的時候,衛丹玉心中才會隱隱約約難受起來。
竹韻長到五歲,衛丹玉因多年心中鬱結,漸漸顯出病態。到了冬天,不幸仙逝。
竹韻對於親孃翠黛的印象少之又少,將衛丹玉當成自己親孃,這幾年來漸漸懂事,她也知道自己生母並非是大夫人,但是大夫人和二哥都待她很好,她都記在心裡。
穿著孝衣的小女孩抓著一個少年的手,不住地哭泣,豆大般的淚珠滾滾而下,止也止不住。秦章霄牽著小妹,看著那些做法事的人張牙舞爪的樣子。秦章霖則和二弟、小妹隔了一段距離。秦章霖沉穩的外表下,隱藏著對竹韻的嫉妒。自己身為長子,什麼事情都要做到最好,也要幫父親承擔一定的責任,但是他的付出並不曾得到父親的讚美,父親對他和霄兒向來都是一副嚴苛的樣子。秦章霄性子隨意,父親的態度是什麼樣,都無所謂。但是秦章霖就不一樣了。
他垂眼看向父親,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秦章霖衣袖下的拳頭默默攥緊,不悅地瞥了一眼竹韻。竹韻感受到大哥的視線,一邊吸著鼻子,一邊躲在二哥身後。
竹韻一直覺得年長她九歲的大哥對她愛理不理的,冷冰冰的,比不說話時候的爹爹還要冷。她幾次給大哥獻殷勤,大哥也總是一副冷淡的模樣,不像總是笑嘻嘻的二哥。
“好韻兒,別哭了,二哥抱你轉圈好不好?”
竹韻坐在院裡的石凳上,粉撲撲的小臉蛋凍得紅紅的。她睜著大眼睛,抽著鼻子,問道:“二哥不傷心麼?”
秦章霄笑了笑,將小妹一把拎起抱在腿上,柔聲說道:“傷心。”
“那二哥為何不哭?”
“哭了的話,孃親在天上看得更傷心。”說完,用手向天上指了指。
竹韻緩緩看向陰沉沉的天空,定定地眨著眼睛,沉思了一會兒,隨後重重地點了點小腦袋,說:“不能讓娘傷心!”
秦章霄笑著捏了捏她軟嫩的小臉。
竹韻耷拉著小腦袋,抬起臉來,又用軟糯的聲音說道:“我的親孃,是什麼樣的人呢?”
秦章霄愣了愣,“姨娘是一個美人,爹很寵她,可是……”他嘆息了一聲。
“兩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