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狡詭地一笑。
「讓我們什麼都忘了吧,好嗎?我想這對大家更好些……」
得伊阿尼拉走出咖啡館時微微笑著。她認為這一天過得不錯,雖然她心裡覺得這筆交易令人厭惡。這錢她可不感興趣!如果錢在手上,她真想扔到剛才離開了的那個人的臉上去呢!
濕漉漉的瀝青路上響著她的腳步聲,她輕快地向火車站走去。對她來說,現在事情已很清楚:要麼按自己所願和赫拉克勒斯一起生活,要麼不。在這種情況下,也許她會發生什麼事又有什麼關係呢?「同甘共苦,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她是這樣來看待自己未來的。如果赫拉克勒斯哪天發怒將她殺了,那她甚至還會認為,這種死法要比別樣的死更加體面。她的生命是屬於他的,他有權利在認為適當的時候罵她、懲罰她……
當然,得伊阿尼拉也並不總是能積極、果斷地看待自己的未來。她內心深處說不清道不明的焦慮感,只等著機會一到就會冒出頭來。青龍之謎遠未解決。相反,自從她在「中國居」迎頭撞上它那可憎的面孔之後,這個謎團愈發變大了起來。這個雕像像極了她噩夢中的青龍,巧得很不尋常,使她都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定是弄錯了……也許是看花眼了吧?
她最後還是讓自己相信,是她精神上的焦慮不安造成了兩個幻象。她想把事情弄個明白。「中國居」裡的龍現在已深深刻在她的腦海里了。她曾利用遊廊裡一片狼藉之後造成的混亂,又回到那裡仔細看了看。她要做的事不過就是將它和「自己幻象中的青龍」比較一下……現在她知道它的藏身之處;她已見過多次,但沒有真正仔細揣摩過。
她也曾一時動念想和赫拉克勒斯說說這事,但又覺得這麼做欠考慮也有風險。這個秘密不能讓他知道啊!揮之不去的預感很悲觀,這對他們的感情提出了質疑,也是一種有害的猜忌,有可能就會釀成她所擔心的悲慘情況。
她沒去火車站,而是去奧爾德蓋特乘電車向前坐了三站。在灰濛濛一片的陰沉天空下——只有倫敦,特別是在這個地區才會有——她沿著大路走去。一架架牲口套車將路堵得難以通行,也給有軌電車的執行造成了麻煩。她走進一條窄窄的弄堂,置身在一個奇特的天地當中。那裡的光照似乎不大合乎常情,石塊鋪砌的路面也高低不平。人們走路時彎腰拱背,腳下悄無聲息,似乎他們的良心有欠安寧。視窗都晾著內衣,掛在橫系在弄堂兩邊那些拉緊了的繩子上,有如軍艦上的那種小布旗。襯託著它們的,是顏色深暗、髒兮兮的牆磚,使它們一件件顯得很醒目,也透出了它們的匱乏和貧困。她有一兩次撞到了某個流浪的駝揹人身上,這個人便會伸出他那皺巴巴、馬馬虎虎縫補了幾下的大禮帽——它的主人窮困潦倒程度的真實寫照。那些屋子的後院中有狗在叫;人們會在那裡看到一些大桶和各種各樣的箱子,裡面的東西就令人生疑了。有條大河並不遠,不用見到就聞得出它的存在。
得伊阿尼拉知道,在白天這個時候她不會有多大危險,但她還是不放心。她加快腳步,隨後在一扇花花綠綠的門前停了下來。她叩響門環,等著。不一會兒,有個斜眼男子過來了。他聽她說了來意,側身做了個手勢讓她進去。
她順著一條窄窄的過道向前走去。過道燈光昏暗:照明燈都很小,而且彼此相隔很遠。它們已經精打細算,卻又好像還要被混沌、汙濁的空氣所吞沒。這是一股暗淡的霧氣,它氣味嗆人,使人頭暈。她拐彎走上另一條逼仄的過道後,進了一間呈正方形的屋子。男子點亮了放在幾個牆角的四盞油燈,照出了糊有鮮紅牆紙的牆壁。掛毯上有圖案和各種花卉,無形中也使它顯得不那麼單調。不過有條面在天花板上的大青龍特別吸引了她的目光。得伊阿尼拉全身哆嗦,慢慢抬起眼睛,開始仔細打量它……
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