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至黎明之時,瑟瑟涼風吹過,雨水落下,起初還只是細密的雨絲隨風飄蕩,但雨勢逐漸增大,淅淅瀝瀝充沛綿密,落在身上很快將衣物浸溼、打透,再被冷風吹拂,寒意徹骨。
這大抵是今年的最後一場雨水,來的卻有些不合時宜……
長安城南明德門外,程咬金一身盔甲,摁著腰間橫刀站在臨時搭建的雨棚下,蹙眉看著戰場上一隊隊潰兵被鄭仁泰指揮的鄭氏私軍俘虜,而後驅趕至圜丘一側的空地上看押,最終目光穿透越來越密的雨絲,落在燈火輝煌的明德門城樓之上。
明德門上的叛軍根本無法抵擋薛劉鄭聯軍的勐攻,很快易手,劉仁貴率領水師入城,追殺潰兵,形勢一片大好。
雨水打在雨棚上噼哩叭啦的響聲,卻擾亂了程咬金的心神。
為何要在此時降下這樣一場雨水?
右屯衛有火器助陣,戰力傲視天下,以之進攻自是無堅不摧,賴以防守更是固若金湯,當初大斗拔谷一夫當關,吐谷渾十年生息集聚的剽悍騎兵決死衝鋒未能越雷池半步,時至今日,縱然叛軍再是人多勢眾怕是也不能攻陷武德殿。
不僅僅在於火器的威力,更在於右屯衛對於火器的操作、運用,乃至於針對火器而衍生出來的戰略、戰術,都堪稱獨步天下。
然而現在這一場大雨,卻給武德殿固若金湯的防禦帶來一絲不可測的危險。
水克火,既然是“火器”,必然怕水,無論火槍還是震天雷都受到雨水天氣的制約,威力大打折扣,相對來說火炮的影響小一點,但一場戰鬥之中火炮又能有幾門、能打出幾發炮彈?
更別說武德殿周邊的地形、建築嚴重製約了火炮的威力……
本是李承乾佔據絕對優勢的局面,因為這場大雨驟然之間出現變數,尤為重要的是這樣一場關於國祚皇位之爭,必將受到上蒼感應,此時降下大雨,難道蘊含天意?
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人間帝王天命所歸,自然受到上蒼之屬意,若無天命在身,縱然如項羽一般王霸蓋世、氣沖霄漢,一樣要落得十面埋伏、烏江自刎……
牛進達與程咬金相交莫逆,二十餘載相互扶持、情同手足,對於彼此自是無比熟悉,此刻見到程咬金站在那裡定定的望著雨幕出神,且臉上神情變幻,心裡便咯噔一下。
他上前站在程咬金身邊,低聲問道:“大帥,可是有何不妥?”
對於這個可以在衝鋒之時將後背交付、臨死之時可以託妻獻子的老部下,程咬金自然毫無隱瞞:“這場雨有些不妥。”
牛進達莫名其妙:“秋日雨水本就多,現在即將入冬,更是雨水頻繁,不過這場雨水之後氣溫迅速下降,過個十天半月,怕是就要下雪了。”
程咬金斜睨了牛進達一眼,哼了一聲:“愚蠢!”
牛進達不滿,諷刺道:“莆田之下就你聰明是吧?你既然那麼聰明,為何沒有成為宰輔之臣,也未曾見得有什麼傳世詩詞妙手得之,更別說著書立說傳諸後世……”
“放屁!”程咬金惱羞成怒,叱道:“聰明人不一定要會念的也不一定是聰明人,老子天資聰穎、才思敏捷,聰明勁兒沒放在唸書上罷了,否則當世大儒之中未必沒有一席之地。”
牛進達:“嘔。”
程咬金擺擺手,不屑道:“你這頭奔牛腦子不好使,跟你說這些就是對牛彈琴。”
“別貧嘴了,到底為何心事重重的模樣?”
牛進達從未見過這般厚顏無恥之人。
程咬金嘆了口氣,目光再度投注到雨幕之中的明德門城樓,低聲道:“這場大雨勢必影響右屯衛的火器威力,當右屯衛沒有火器為憑恃,能否抵得住尉遲恭、李道宗、以及入城的山東私軍輪番勐攻?”
牛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