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夏自古有服章之美,桑麻絲綿作為主流織物的歷史已有千年。縱然富貴之家以禽獸羽毛織成華衣,羊毛也不在選擇之內。
一來中原之地牧羊者少,若要大量獲取羊毛,非得與草原胡族交易,抑或將草原變作諸夏之地不可;二來以羊毛為編織物需跨過數道關卡,最麻煩的就是淨毛。用謝拾在仙境中聽過的名詞來說,則是脫脂。
從綿羊身上第一手採下來的羊毛中往往富有諸多雜質與油脂,使得羊毛絞纏成團,非得去除雜質與油脂,才能得到被理順的羊毛,也只有這樣的羊毛才能用於紡織。
而去除羊毛中雜質與油脂的過程即脫脂,或者說淨毛。只要能解決這一步,拿出一個對工藝和成本要求都不高的法子,為大齊百姓開拓羊毛紡織新行業就不成問題。
這一點對謝拾而言恰恰沒有難度。
——學海就是他最大的外掛。
印象中有著相關知識的謝拾第一反應就是制鹼,以鹼液脫脂。不過,要使李岱相信他不是信口胡來,當下應該拿出最簡單、最方便實用的法子,能儘快驗證可行性。
至於簡單的法子,依稀在夢中見過,“海草灰”二個字瞬間劃過腦海,謝拾脫口而出的卻是:“老師可曾聽聞‘自然灰’?”
“自然灰?”李岱重複一遍,隱約好似有些印象,仔細想來卻沒有頭緒。他緊緊鎖起眉頭,好奇地問,“——那是何物?”
“……‘琉璃本質是石,欲作器,以自然灰治之。自然灰狀如黃灰,生南海濱,亦可浣衣,用之不須淋,但投之水中,滑如苔石。不得此灰,則不可釋。’”謝拾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先不緊不慢地背出一段話,而後解釋道,“此乃《南州異物志》所載,為二國時東吳人士萬震作著。其中言論固然有頗多謬誤,亦有可取之處。”
“如那自然灰,便效用非凡。”
“學生雜書讀得多了,偶然讀之,甚為驚異,又與道門高士為友,曾一道探究其理,發現所謂自然灰類似草木之灰,以生於海濱或鹽鹼之地的草木為原料,所得鹼液有頗多妙處,制琉璃只是其中一樁。”
“羊毛脫脂用到的同樣是鹼液。”
——最簡單的便是海草灰蘇打。
說到這裡,謝拾向李岱請示道:“可否予學生些許紙筆,我好將方子寫下來。”
李岱已是聽得瞠目結舌。他自詡博學鴻儒,然而謝拾所言卻超出他的知識範圍。
什麼羊毛脫脂、燒製琉璃,統統不在李岱所學之內,謝拾口中的“鹼液”若真有諸般神效,於李岱而言可稱得上奇物了。然而此等奇物只需草木之灰便能提煉而出?
李岱猶自不敢相信,他伸手示意謝拾自便。於是謝拾便在案上提筆刷刷寫起來。
不僅簡單寫了處理羊毛的步驟,就連他剛才突然想到的煉製琉璃的手法也寫了上去——確切的說,是制玻璃而非制琉璃。
琉璃製造之法,諸夏古已有之。只是製造出來的琉璃並不純淨,
不像他在夢中見過的透明玻璃,而是有著斑斕的雜色。且古方往往被人秘而不宣,掌握方子的匠人亦不知曉其中原理,煉製過程頗為碰運氣。
謝拾給出的法子卻大不相同,乃是自夢中得來,有科學指導、能夠量產的技術。
他行雲流水一般寫完,便將記載著方子的兩張紙遞給李岱,彷彿給出的不是能讓人一夜暴富的技術,只是微不足道的塗鴉。
李岱接過一看,面露驚容。
——倒不是他看懂了謝拾所寫的技術,只是其中所需成本之低廉令他大為震撼。
哪怕李岱對其中原理一無所知,卻也能明白,倘若謝拾所言不假,其中利潤該是何等豐厚,縱然天子見了都不免心動。誰人得此秘方,足以令家族殷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