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謝拾回應,一干致知社成員分外驚喜。為首的張秀才作了個揖:“當初子直兄替謝大人授吾等以求道致知、務實篤學之理念,吾等便久慕大人之名。而今終於得聞大人講學,是久旱逢甘霖矣!”
子直即徐庭的字。渝陽縣的致知社分社是以他為首,在蔣定與李重明幫助下一手搭建而成。在場成員都受過他的“安利”。
說話者看上去二十七八歲,五官端正,生得一派正氣。由旁人說來稍顯肉麻諂媚的話語,從他口中說出來卻顯得坦然不虛。
謝拾只從他眼中看到滿滿的真誠。
不過仔細想想,這話的確不假。
在文教不昌的邊關,能有什麼名士大儒?縣學教諭縱是老舉人,學問比之謝拾也是差遠了。謝拾的到來對他們而言便是偏遠地區的學生突然得到翰林官的授課,豈能不激動?況且致知社成員本就是接受過謝拾理念的一批人,如此一來,不只是名師授課,還是欽慕已久的名師,豈非大幸?
說來徐庭二人終究不是致知社的創始人,礙於見識和眼界有限,對致知社理念的理解也有限。何況如今學問最高的徐庭已經不在。而蔣定二人這兩年的重心已漸漸轉移到了社學之中,不再熱衷於文社之事。
是以,眾人在理論結合實踐的過程中其實遇到過不少疑問,只是無從解答。而今謝拾的到來總算令他們獲得解惑之機。
這群人可不就跟在沙漠裡呆久了的人終於遇到雨水一般?久旱逢甘霖,恰如其分!
一圈人頓時眼巴巴盯著謝拾不放。
謝拾實在無法拒絕這樣的求學熱情。他能一路走到現在,也是多賴良師益友幫助。而如今便輪到他來扮演良師益友的角色。
有了決斷,謝拾索性隨眾人一道離開,來到正東的一間別院,院子雖不大,但容納幾十人在此集會綽綽有餘,乃是領頭的張秀才提供。這位姓張名致純的青年秀才家境殷實,在渝陽縣也算是一方富戶,他又是家中獨子,故而每每致知社社友們聚會交流時,都是張致純一己之力提供場地。
被其命名為拭墨軒的此處別院便是如此。幾乎已經成了本地致知社的大本營。
眾人來到大本營,明顯放鬆下來。張致純領著謝拾來到裡屋一間書房,就在書架上整齊排列著一本又一本的自印小冊子。
一旁的張致純介紹道:“當初看過謝大人左邊的《致知集》,社友們大受啟發,便也仿《致知集》,定期將文章整編成集,在下不自量力,接替子直兄,忝為主編者之一……”說話間,他的目光掃過書架上整整齊齊的幾十本冊子,頗有感觸,神色間隱隱泛出幾分自豪,“二年來眾社友所出文集,俱在此處,還請謝大人過目。”
言罷,他轉身看向謝拾。
謝拾心頭大受觸動。他沒想到,當初無意之間播撒了一顆種子,非但沒有死去,反而在這偏僻之地努力破土發芽、開花結果。身為甩手掌櫃的他不免有幾分慚愧。
事實上,這枚種子之所
以能破土發芽,功勞最大的應該是徐庭。這位萍水相逢的朋友,哪怕不在人世,卻於人間留下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他懂得謝拾的理念,認同謝拾的理念,甚至影響了一批追隨者。縱然彼此相交不足一月,又何嘗不是知己?
謝拾神情動容,以手捬上書脊。
可惜知己已逝……
……幸而薪火不絕!
陸采薇五人作為護衛一直跟在謝拾身邊不發一言。儘管對致知社之流一頭霧水,此時聽得隻言片語,也大概明白了一些,他們看向眼前這面書架的眼神染上了敬重。
無論如何,在失去領路人的情況下,願意在一條不見得對科舉入仕有益的道路上堅持二年,這份執著的信念足以令人欽佩。
來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