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拾反過來問道:“趙兄如此說,卻是令在下好奇,趙兄心中讀書人該是如何?”
趙橫眉頭下意識擰緊,被落腮鬍子遮掩大半的臉上劃過一抹明晃晃的不屑,他嘲諷道:“還能如何?搬弄是非,進獻讒言,畏敵如虎,栽贓一流!前方戰事若是獲勝,十分功勞說成三分,三分功勞歪曲成養寇自重,欺誕不忠;敗就更不必說!”
與其說這是在評價讀書人,不如說是評價大齊的文官罷?謝拾對他“刮目相看”。
——有這份膽量,便不是一般人。
暫時不曾入朝的他對朝中情況一無所知,自認沒有發言權。而身為讀書人的一員,被大範圍地圖炮擊中,他倒也不著惱,反倒是好奇道:“趙兄又是如何知道的?”
趙橫愣了愣。他輕咳一聲:“當年平虜伯不就是被奸相張禎以通敵之罪陷害的嗎?那時我還小,家人都恨不能吃了張賊!”
“還有這位福建總兵段大帥,早年他也被奸相黨羽整得不輕。據說曾經很是賞識段大帥的總督齊方就是打了勝仗後反被朝延治了勞什子欺誕不忠之罪,丟了性命!”
趙橫所言令謝拾驚愕萬分。十六歲的少年人似乎沒想到真實的世界竟是如此黑暗。
旁聽的胖狸貓更是倒吸一口涼氣:[這就是波雲詭譎的政治漩渦嗎?]它替自家宿主擔心起來,[還好永昌皇帝已經死了!那些奸臣都被上一個皇帝清理掉了!就算如此,果然混跡朝堂還是太危險了……以宿主的天賦,當個文壇大宗師也不錯!]
——終身不入朝、桃李滿天下的宗師人物歷朝都有,雖是在野,依舊能影響天下。
遺憾的是,謝拾自有主見。他並未忘卻心中目標:要麼飛昇仙境,要麼改造人間。前者在朝在野皆可,後者卻必須入朝。
忐忑過後,謝拾心中的想法反而愈加堅定。他對那位無故蒙冤的總督大人自是十分同情,對段朝宗的欽佩又多了三分:如此依舊矢志不改,二十年剿倭,誠可敬也!
大概是想到什麼來什麼,客棧門口突然喧譁聲大作,緊跟著,石頭穿過人群一溜煙跑了過來:“公子、公子……”不知是
跑得太急還是太過激動,他說話都結結巴巴起來,“總兵,總兵大人遣人來了——”
謝拾訝然抬頭:“段帥遣人來做什麼?”這似乎只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客棧罷?
某種預感令他的心跳微微加速。
直到喧譁的人群被分作兩半,而一位身形清瘦、扮相頗為仙風道骨的文士在數名氣勢彪悍的親兵拱衛中一路來到謝拾面前。
肅殺之氣令喧囂的人群靜默下來。
“——足下可是泊陽來的謝舉人?”
中年文士說話的口吻很是客氣,透著幾分親近,顯然不是來找麻煩的。謝拾並非不知禮之人,自是起身一揖:“若是沒有第二個泊陽來的謝舉人,那就是在下了。”
他應對從容,言語間隱有自我打趣之意。李允泉愈發對這位此前只聞其名的少年高看一眼,便也笑盈盈地回道:
“泊陽來的謝舉人或許還有第二個,十來歲的湖廣解元、挺身而出守城的義士卻只有一個。今日看來,果然是不負盛名!”
“謝某哪裡談得上盛名?”
守城?捕捉到這個關鍵詞,謝拾隱隱猜到對方為何而來了,不免生出受寵若驚之感。他自認並沒有做什麼,依舊是原先在趙橫面前的說辭,這也是他的肺腑之言。
“守城之事,仰賴軍民一心,將士用命。謝某不過略盡綿薄之力,功成亦不在我。況且守城者眾,在下不過其中一粟而已……”
李允泉目光似不經意在四周掃了一圈,道:“謝舉人過謙了。閩人有保家之責,謝舉人卻無守土之義……大帥知曉義舉大為激賞,又聽聞謝舉人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