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正值農忙的時節,如隋玉猜測的那般,官府安排守城的駐軍分批趕著耕牛下地犁地,各村的應募士響應號召,人丁興旺的人家,各分一兩個男人來幫忙耕種。
妓營裡的營妓,留守墾荒的小奴隸,修築烽燧的勞工,成群的趕往地裡,不論老幼,挑擔的挑擔,扶犁的扶犁,撒種點豆,為春播忙碌。
成片的莊稼地,溼潤的土壤被鐵犁翻起,小奴隸們跟在耕牛後面,手持木棍敲碎成坨的土茬。人丁單薄的人家會分得一兩個營妓,營妓跟著軍戶家的女主人,一起負責撒種播種,再拖著木耙翻土。
隋玉家分得了一個營妓和兩個年幼的男奴,可能監工安排人前調查過,這三個人跟隋玉一族沒有關係。
營妓死氣沉沉,兩個瘦弱的幼童絲毫沒有孩子的稚氣,矮小的軀殼裡似乎裝著行將就木的老人的靈魂。他們漠然而平靜,耕種的時候像是不知道疲累,赤著腳在地裡走過一壟又一壟地,中途不喝水也不借機撒尿歇氣,比拉犁的耕牛更吃苦耐勞。
為了春種,鋪子關了,隋玉到地裡來幹活,趙小米留在家裡做飯,到了飯點就送飯到地裡來。這次奴隸過來幫忙幹活,由各家負責他們的吃喝。
到了晌午,駐兵跟隋玉打聲招呼離開,男奴見狀牽耕牛去吃草,剩下的一個男奴和營妓繼續忙敲土茬和撒麥種的活兒。
隋玉看了看,她也拉上木耙繼續翻土,早點忙完早點開鋪賺錢。
趙小米挑著兩個桶過來了,她站在地壟上喊:“三嫂,吃飯了。”
“吃飯了,手上的活兒先停下。”隋玉跟另外三人說。
四人從地裡起來,趙小米盛飯遞過去,一人一碗黍米飯,菜是酸菜燉豬血,外加一個滷蛋,此外還有半桶薺菜豆腐湯。
營妓端著碗帶著兩個男奴走得遠遠的,坐在另一方地壟上大口扒飯,他們一年也難吃一次有油水的菜,葷腥更是不沾,碗裡的滷蛋扒拉來扒拉去,硬是沒捨得咬一口。
隋玉不時瞥過去一眼,她轉頭跟趙小米說:“明天多買兩碗豬血,滷蛋一人兩個,做菜多放點油。”
趙小米點頭,她戳著米粒,同情地說:“他們好可憐,我剛剛遞碗的時候發現一個小子竟然有白頭髮。”
隋玉看過去,她倒是沒注意到。
隋良跑過來了,他現在負責看守豬羊駱駝,上午的時候打草,下午將豬羊駱駝送回去了再來地裡幹活。
趙小米給他盛飯,抬手時輕掐他一下,低聲說:“你差點跟他們一樣了。”
隋良低著頭不說話。
隋玉扭頭看過去,對面的一大兩小是她跟隋良的另一種處境。
一大碗乾飯,比隋良還矮的男奴不一會兒就吃完了,他們握著滷蛋端碗過來打湯。見隋良端著碗吃得慢吞吞的,長有白髮的男奴沙啞地開口:“小少爺,你是不是吃飽了?剩飯賞給我吃吧。”
隋良怔怔地看著他,他將碗遞過去。
男奴快速奪過
碗,生怕其他人會阻攔,他迅速抬手從碗裡抓兩塊兒豬血塞嘴裡。
“別撐著了,明天還是這樣的飯菜。”隋玉開口。
“不撐不撐。”看不出年齡的小孩含糊不清地說一句,他扯出個比哭還醜的笑,討好地說:“太太您是好人,多謝您發慈悲。”
隋玉心中酸澀,這他娘是什麼鬼世道,她哽著嗓子說不出話。
急促的腳步聲在地頭響起,是佟花兒步履匆匆走來,她著急的四處張望,看向地裡或站或坐的男奴,滿眼的不確定。
“童哥兒?”她試探著喊。
兩個男奴不作聲。
“你們認識隋松嗎?他小名叫童哥兒。”佟花兒問。
兩個男奴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