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屋外響起細密的噼啪聲,風吹動門,嘩的一聲響。趙西平醒了,他聽院子裡有什麼滾動的聲音,動靜還不小,趕忙穿上羊皮襖下床開門。
下雪了,準確來說是下雪籽了,落在地上噼啪響,他走出去,雪籽打在臉上生疼。
“老三?”趙父在屋裡喊一聲,“是你起來了?下雨了?”
趙西平撿起在院子裡亂滾的籮筐,說:“下雪了,外面風大,你跟我娘明早多穿點。”
“我昨晚說要下雪,你娘還不信。”趙父嘟囔幾聲,接著又咔咔咳幾聲。
“你喝點水。”趙母嫌他咳得煩人。
“水涼了,我怎麼喝?”
隔著一道門,老兩口的說話聲嗡嗡發悶,趙西平站在簷下望著天,大概是夜裡腦子迷糊,他恍然想起小時候,小的時候夜裡出來撒尿,聽到爹孃半夜不睡覺,躺在床上抱怨三個兒子一個比一個飯量大,一年到頭攢不到錢,全填肚子裡了。那時候的絮叨聲讓他不安,現在的絮叨聲卻讓他有些踏實。
推開門,一股寒風湧進來,隋玉嘶一聲,她拉起褥子蒙著頭。
“喝水嗎?”趙西平問。
“不喝。”
“小崽醒了嗎?”他又問。
“沒醒,他睡得沉。”
“嘻嘻。”裝睡的小孩偷笑一聲,他拱在被窩裡問:“爹,雪下的大嗎?”
“還沒落雪,現在下的是雪籽,像一顆顆小石頭。你喝不喝水?”
小崽咂咂嘴,說喝。
趙西平又出門,他開啟大門出去,快步跑去西廚,廚院的大門沒落鎖,他抽開戳在門環上的棍子進去。
草垛下睡的兩隻大黑狗豎起耳朵,迅速從草垛下鑽出來,又悄無聲息靠近。
兩道哈氣聲靠近,趙西平回頭,藉著火光看見兩隻黝黑的狗頭,還有晃動的尾巴。
“把我當賊了?”趙西平問一聲,“夠警惕,明天殺豬給你們吃大骨頭。”
鍋裡的水燒開了,他舀兩碗,趕著狗又出去。
“爹,有熱水你喝不喝?”趙西平隔著門問。
趙父一聽這話就精神了,他披著襖子下床,高興地嚷嚷:“我就咳兩聲,你娘就是事多,喝不喝水都行,你都聽見了?這老婆子,忒折騰人。”
趙西平把碗遞過去,門都沒進,腳尖一拐就走了,順帶說一句:“小崽渴了。”
老頭子的臉垮了半寸,他關上門,一口氣喝完半碗熱水,嘀嘀咕咕說:“老子沾了孫子的光。”
小崽抻著脖子喝幾口水,解渴了趕忙躺下去,他凍得嘶嘶抽氣。
趙西平把沒喝完的熱水遞給隋玉,隋玉接過碗一口氣喝乾淨。
“還喝不喝?”他問。
“不喝了。”
“真不喝了?”男人笑著打趣,他放下碗出去關大門。
在外面晃一圈,他身上涼得像冰坨子,一進被窩,並頭躺的母子倆都嫌棄他
。
“娘,我爹摸我。”小崽小聲尖叫,“他的手好涼。”
“別動別動,被窩裡的暖和氣快散完了。”隋玉壓住被角,腿在被窩裡朝男人踹去,卻被他逮個正著,兩腿鉗住她的腳。
“不睡了?”她在黑暗中瞪他。
“你睡得著?”
睡不著,人在半夜醒來總是很清醒,尤其是在喝過水說過話之後。她煩他,伸手過去掐一把,說:“都說不喝水了,非得讓我喝水。”
“我可沒逼你喝。”趙西平笑。
“碗都遞我嘴邊了,還沒逼我喝?讓我喝你兒子的剩水。”察覺他身體回暖了,隋玉把趴在她懷裡的孩子塞過去,“去跟你臭爹睡。”
“我爹才不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