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股狹小的龍捲風,縱寬不足一米,高度不足三米,卻搖動鼓盪,裂帛般的風嘯聲刺耳。
捲風中摻雜著巨量物質,雪層裡的水分,腦波衍生的粒子,愛恨情仇勾織出的微量生物電,還有忌憚,猜疑,審美,激動,不明所以的悸動,視覺驚豔時的心搖神馳……
無以計數的原始物種曾在毒谷中漫遊捕食嬉戲,海洋曾淹沒過此處,冰川曾輾壓過此處,岩漿曾席捲過此處……
無數生物和死物的遺蹟,凝結成毒谷當前的境況。
六十年前,雪蟾蜍野蠻生長,小心求存,直到眼眶旁的兩撇鱗甲越漸堅硬,方才傲視毒谷。
它縱躍如風,彈射如電,以其生物本能巡視領地,每當飢渴時,便以強大的磁場感應,驅使毒物由遠處趕來。
這一切或屬史實,或屬歐陽刻身臨其境的幻象。
倏忽間,彷彿畫師浮空揮毫勾勒,筆觸鮮明而手勢飛快,那具人體已然凝聚完結,形神俱備。
就連發型衣物,都以天地本源物質凝結出來,烏髮盤髻,輕衫綢褲,腳踩絨底布屐。
原來這才是物我一體的真義。
他隨手招去,打算以萬物本源凝結出一面鏡子,卻發現手上空空。
再加把勁探手而出,依然未生效,他清楚感到一股活潑的力量,正在掌心處奔竄流溢。
近類於曾經的凝聚天地元力,又似略有不同。
未及多想,先找了一塊突起的冰層,將厚厚一層蓄雪抹去,當成鏡子映照自己的面容。
還好還好,與此前歐陽克的容貌沒什麼大變化,只是英俊了億點點。
下意識問道:“天雅還會認識我嗎?”
這才是他最關心的事。
雪蟾蜍影蹤全無,亦未以意念回答他的說話。
或許此前的大段對話,也都來自於他的臆想?
但羅織遊離在空間裡的巨量物質,構建出這具體態完美的皮囊,甚至包括身上的衣服,總不能是假的。
人之所以存在,意識可為佐證。
人們之能構建關係,取決於記憶體的相對完整。
這一切都切實存在,天雅憑什麼不認他?
為免驚世駭俗,還是要先與歐陽鋒仔細計議一番。
未曾想這番心底的計較,早已被歐陽鋒揭露開來。
“我的乖侄兒沒死,他變成靈魂體,飄遊在空氣裡,這天地萬物間無處不在。”
歐陽鋒說來洋洋自得,黃藥師、楊鐵心聽來如墜夢境。
這個西毒明顯是心傷欲裂,苦念侄兒身故,毒氣攻心,陷入瘋魔狀態了。
再加上歐陽鋒在黃衫人重擊下內傷未愈,想必內外交攻,武學一道也大有可能走火入魔了。
楊鐵心略見傷感,黃藥師也心下暗歎,黃蓉跟穆念慈更不用說了,瞪大了眼睛仔細打量此間主人。
四人意態盡收眼底,歐陽鋒禁不住哈哈大笑,又道:“你們不必這麼看著我,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我喊侄兒一聲,跟你們對上話,當知我西毒所言無誤。”
“阿叔,我在!”
歐陽刻長身玉立,龍行虎步,語聲方落,便大步邁入會客廳。
黃蓉、穆念慈、楊鐵心齊齊退後數步,臉色駭異,又彷彿約好了似的,齊齊看向牆角的那具烏木棺材。
要論遇變不驚,泰山崩於前而不形於色,還得是東邪!
只見他腳步紋絲不動,瞳孔一縮,竹簫下意識橫到上腹前。
“若閣下是少莊主,那裡面是誰?”黃藥師以簫揮指棺槨,問出聲來。
歐陽鋒心下也有些奇怪,卻不露異色,笑道:“我就說我的侄兒未死,這回你們該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