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坐在沙發上,正在替他整理膝上型電腦和一些專業書,聞言眉角稍稍揚了一下,而後便低低笑出聲來。
「真的記得這麼清楚啊。」
應該是林簡當年還在讀初中的時候吧。
那時的少年剛剛升入初中,象徵性的結束了童年時期,從一個單純無憂的圈子裡稍稍向由一群敏感複雜的青春期少男少女組成的小社會裡邁進。
彼時的小林簡性子太過於冷漠疏離,除了沈恪,幾乎很少搭理別人,但同時,孩子又太過於優秀耀眼,這樣的男生乍然走進初中那個小團體裡,必然會成為所有老師的心尖寶,但同時,也必然讓很多剛剛萌生了「同性相斥」和「領地意識」的臭小子們不舒服。
林簡可以不在意這些,但是作為家長的沈恪來說,還是覺得自己應該稍加提點。
於是在初一上學期剛開學不久,沈恪就找了機會,說要和他「聊聊」。
那時的林簡還沒有生出後來那些離經叛道的念頭,還處在一個對沈恪單純盲目地搞個人崇拜的時期,所以對他說的話簡直是言聽計從。
而沈恪也不多說,只是告訴他:「做人留一線,如果可以,儘量避免和任何人直接發生矛盾或是衝突,你要在懂得露鋒的同時,也要懂得藏鋒。」
十二三歲的小林簡坐在沙發上,眉眼間還依稀存著一點幼時的稚氣,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沈恪,問:「……什麼意思?」
「舉個例子吧。」沈恪教孩子從來不愛像別的家長那樣說大道理,反而習慣於讓林簡自己在現實發生的事例中自己去體會,這樣總好過比將成年人的間接經驗強行灌輸給孩子要好一些。
沈恪說:「比如你的身邊現在有三種人,不管是老師還是同學都可以歸類進去。」
「一種是很喜歡你的人,一種是很討厭你的人,另一種則是不喜歡也不討厭,對你無感的人,如果之前你由於鋒芒太勝或是不懂得讓步而和這些人發生過衝突,那麼現在,你預備競選班長,這些人會怎麼對你?」
林簡想了想說:「喜歡我的老師不會有什麼,但是不喜歡我的會更加不喜歡我,不過還有對我無感的那撥人,選誰都一樣,所以……大機率是選得上?」
孩子眼中淨是單純和認真,懵懵懂懂的樣子看得人心尖發軟。
沈恪笑著揉了揉他的發頂,輕聲說:「那有沒有另外一種情形呢——原本喜歡你的人會因為你的恃才放曠或者傲慢無禮而失望,不喜歡你的人則會因為和你發生過衝突而更加不喜歡你,至於原本中立的那一派,你一個大招使出來,乾脆直接把他們推到了對立面上,又變成了不喜歡的陣營成員了,所以……大機率是選不上?」
那時候的小林簡直白又驕傲,可以說完全沒有想過這種發展可能,一時間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著沈恪。
當年也才二十出頭的小叔叔就一個沒忍住,伸手捏了捏孩子雪白的臉頰,逗他說:「這是嚇傻了麼?」
青年帶笑的眉目溫沉柔和,聲音清朗好聽得宛如山澗川流的清泉,小林簡愣了半晌,鼓著臉不情不願地別開他的手,低聲說:「那你教我。」
「也沒什麼好教的,提個醒而已。」沈恪笑道,「還是那句話,無論什麼時候,最好做人留一線,不單單是為了日後好相見,同時也是自我保護的一種方式。」
「小孩兒,這只是我比你多走過十幾年的人生道路中,稍稍總結出來的一點經驗,但更多的,還需要你自己去實踐、去感受。」沈恪說,「而我能做的,也僅僅是先你一步走你未曾走過的路,碰你還沒來得及碰過的壁,然後再將比你先得到的一點人生經驗,轉過頭告訴你,不為別的,只為你能少走一點彎路,未來的人生能多一點順遂和坦途。」
從小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