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庭任由他玩鬧,盤腿而坐,紋絲不動。
李仁玉玩開心了,又傻樂起來,看到他手裡的佛珠手串,伸手要搶。
李香庭把佛串給他。
李仁玉擺弄片刻,隨手扔到旁邊。
李香庭將它拿起來,戴到李仁玉手腕上:
「所謂金光,滅除諸惡,爸,我給你講講《金光明經》吧。」
……
樓下傳來開門聲,是吳碩回來了。
他是與策展方及兩個出版社編輯吃飯去的,喝多了,走路輕飄飄的。
吳碩穿著舊西?裝,頭髮已?經留長,一身長褂棉襖,在樓梯上便聽到李香庭喃喃念經的聲音:
「遠離一切,諸惡業等,善修無量,白?淨之業。」1
吳碩腳步放輕,悄聲走上來,卻?見李香庭盤腿坐在地?上。
床上躺了個沉睡的老頭,邋裡邋遢,還在微鼾。
他沒有出聲,默默坐到自己床鋪上,側躺下去,凝視住李香庭的背影。
這麼多年,凡是煩悶的時候,只要看看他,聽聽他的聲音,心便奇能奇怪地?靜下來。
近幾日,吳碩為了宣傳壁畫不停奔走,做了很多講座,見了各行各業的人,許多事情?李香庭不方便出面?,全交由自己來做。
這次離開華恩寺到外面?做宣傳,李香庭本意?讓他帶上剛來的老師,可吳碩剛畢業就去了華恩寺,沒有社會經驗,太長時間與世?隔絕,難以獨當一面?,心裡沒底,臨行前幾夜徹夜難眠,恐做不好,便硬拉上老師一起出來。
在寂州兩年,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都坎坷而艱辛,隨時面?對鬼子的刀槍,經歷了無數次掠奪和欺辱,還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雖常抱怨,想要離開,但他始終沒有放棄,同老師堅守在荒野古寺中?,守著一方淨土、一縷文脈。
那些悲喜交織的時光裡,吳碩跟李香庭學了不少東西?,可能力有限,又時常心浮氣躁,遠沒有李香庭研究得?透徹。
他的大多數文章都是李香庭所寫,只不過冠己之名刊登了出去,就連這次講座的稿件,也是李香庭逐字逐句磨下來的。
因為這些,他得?到了無數業界人士的誇耀和敬佩,成了大家口中?的「文化英雄」,可只有自己知道,所有榮譽背後,都是老師的默默付出。
他有時會羞愧,因為自己的「德不配位」,也理解李香庭隱世?而居、淡泊名利的心,於是常安慰自己:沒關係,一切都是為了壁畫,只要能將這些偉大的藝術瑰寶弘揚出去,讓更多知道,浮名浮利,不過虛空。
忙活了一整天,吳碩早已?疲憊不堪,但每想到無數國人、外國人看到壁畫時驚嘆的眼神,心就變得?火熱。
也更加期待,有朝一日,它們走向?更廣闊的天地?。
「一切諸苦,無依無歸,無有救護,我為是等,作歸依處。
……」2
耳邊是李香庭瀰瀰的誦經聲,雖輕,但讓人覺得?餘音繞樑,他閉上眼睛,許是喝太多,彷彿能聽到華恩寺的晨鼓暮鍾。
浮華亂世?待久了,竟也想念寺裡清幽的日子。
總唸叨著離開那個破寺,可真正出來了,又如此掛念。
老師,更如此吧。
……
裡外靜悄悄的,鄔長筠回到房間,見陳修原靠在床頭睡著了,身上放了本書。
她走過去,將書輕輕拿起來,不想還是吵醒了人。
陳修原睜開眼:「你回來了。」他看了眼手錶,捏捏太陽穴,「都十一點了,本想去接你,不知道怎麼睡著了。」
「你太累了。」鄔長筠把書放到床頭,「以後不用等我,早點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