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穗噘了下嘴,隨即又一臉堅定,肅然道:「我肯定能學會。」
「慢慢記吧。」
田穗順鄔長筠的目光看過去,很普通的景色,不知她為什麼一直在看:「師父,你說,我們能打走鬼子嗎?」
鄔長筠沒有立馬回答。
只見風拂動青色麥浪,千千萬萬麥穗擁抱在一起?,左搖右擺,始終不倒。
它們紮根於同一片土壤,吹同一陣風,淋同一片雨,你推著我,我拖著你,回首望去,每一株,皆是我自己。
等到絢爛時,將全部奉獻。等到來年,又能長出新的麥穗。
永無止境——
「能。」
……
一九三九年,秋。
滬江自淪陷後,便成為最大?的情報集散地之一,撥開層層迷霧,是紛紜雜沓的世界,民間組織和各黨間諜暗潮湧動。醉生夢死的歌舞廳、曲折悠長的老街巷、雕樑畫棟的大?宅院……時不時傳來幾聲槍響。
最近一家戲院新開張,生意不慍不火,請了位當紅的青衣來唱兩?天?,人流量瞬間上來了。
晚上,裡?裡?外外擠了個水洩不通。
鄔長筠挑簾往座上看一眼,瞧見幾個熟臉,沒出去打招呼,放下簾子到後臺晃一圈,烏泱泱的,吵得鬧心。
她從後門出去,坐在外頭點?根煙清淨會。
前頭的戲唱上了,咿咿呀呀,清靈的嗓子動聽得很,難怪最近紅透大?江南北。
她心算了比帳,這價格請這名?角兒來,不虧。
今個排的全是文戲,散場後,鄔長筠叫小胡盯著點?,便自己先回去了。
她叫了輛黃包車,往住所去,閒時看著一路街景,想起?它從前的模樣。
這兒不是租界,遭過轟炸,也重建了,和前轟炸完全不同。
不到兩?年,真是恍如隔世。
鄔長筠租了一個小別墅,兩?層樓,六個房間,四人住。
田穗見她回來,提著煮好的花茶跟上樓:「師父,喝點?茶。」她長高?了幾公分,留了一頭長髮,也出落的圓潤、漂亮許多。
鄔長筠接過杯子喝了口?,邊上樓梯邊問:「老陳呢?」
「半小時前接了個電話,出去了。」
「嗯。」鄔長筠把?空杯子遞到後頭,「太濃,下次少?放點?。」
「好。」
鄔長筠抬手,示意她別跟上來,兀自往房間去,關上了門。
她換下鞋,脫了外杉,開啟衣櫃拿了條睡裙,剛關上,樓下傳來男人的腳步聲。
鄔長筠沒去看,拿上睡裙去洗澡,見人進屋:「回來了。」
陳修原夾了個公文包:「嗯,臉色不好,怎麼了?」
鄔長筠懶懶地掀起?眼皮看他:「沒事?,洗澡去了。」
「好。」
鄔長筠走進衛生間,將門拴上,一件件脫下身上的衣服,掛在繩上,她忽然想抽菸,又去衣服口?袋摸出煙和打火機。
「卡」一聲,著了。
外面的男人道:「少?抽點?。」
耳朵真尖,鄔長筠不想理他,深吸一口?,緩緩吐出來,眯眼看著繚繞的煙霧後、鏡子裡?到處是疤痕的身體。
腹部、雙肩、後背……長長短短,一共八處。
怪駭人的。
鄔長筠背過身去,不想看,倚著冰涼的洗漱臺靜靜抽了會,餘光瞥到一旁架子上的報紙,隨手摸過來掃兩?眼。
燃到菸蒂,她才轉回來,開啟水龍頭,用流水滅了手裡?的火星,拿著報紙站到淋浴下,瞬間,密密麻麻的墨字暈得面目全非,徒有一個大?字若隱若現?——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