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黑咕隆咚,只有頂上的門縫透出一絲兩抹光,讓她分清日夜。地上地下死一般的寂靜,一天一夜過去,日本?兵已經離開?很久,二丫嗓子也喊破了。
外面?一個活人都沒有。
二丫用了所有能?用的工具,仍頂不開?地窖門,身邊放了許多儲存的瓜果,她食已飽腹,也會碾碎些?往鄔長筠嘴裡塞,微薄的汁液勉強能?代替水供給身體。
這些?食物?尚且能?自?己苟活一陣,可傷重的鄔長筠拖不得,再不處理傷口、用藥,將命不久矣。
二丫躺在她旁邊,不時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一日,兩日,三日……直到第四日上午,外面?忽然依稀傳來些?人聲?。
二丫趕緊爬上梯子,耳朵貼著地窖門仔細聽,他們說的是中國話!她趕緊呼救,用力捶門,聲?嘶力竭地喊道:「救命——這裡有人——救救我們——」
腳步聲?越來越近。
外面?的人問:「你在哪裡?」
「這裡!」二丫竭盡全力一邊敲一邊喊:「水缸下面?!」
兩個當?兵的把胡奶奶的屍體扛出來,小心?放在一邊,再去挪開?缸。
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刺眼的光照了進來,二丫閉上眼,差點墜落。
一隻手拉住她,將人拽了出來。
她徹底撐不住了,緊握著男人的手:「還有一個!」
……
他們用擔架抬著鄔長筠出去。
光照在她的身上,卻像刀子一樣,割著寸寸冰涼、麻木的面板。鄔長筠半眯眼,瞥向抬自?己的人,看不清眉目,只有個模糊的輪廓。
他說:「你安全了,別怕。」
鄔長筠昏沉地閉上眼,又緩緩睜開?,想問些?別的,忽然看到一張白?佈下蓋著一具屍體,只露出一點兒?鞋頭。
她抓住男人的手,想要下去,一個翻身直接摔在地上。
男人趕緊扶起她:「你不能?再亂動了,我們帶你去治療。」
鄔長筠無力地推開?他,朝那屍體爬過去,一把掀開?白?布,看到她臉的那一刻,愣住了。
是那日與自?己同坐在門口吃紅薯的小丫頭——麻子。
只不過,死透了。
鄔長筠呆滯地注視著冰冷的屍體,腦子裡像裝了個電臺,不斷從雙耳發出漫長的電流聲?,掩蓋了周遭所有的聲?音。
她送麻子的項鍊沒了,脖子上有一道細細的勒痕,項鍊應該是被硬生?生?扯下來的,再往下看,她的衣服被撕碎,下身赤裸,兩條腿都是血。
鄔長筠趕緊為她蓋回白?布,雙手微顫,落在她如冰塊的臉,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了。
她大口呼吸著,手臂無力,整個人伏下去,趴在麻子的肩頭,像是有股氣?流在體內不斷流竄、膨脹,從腦袋到胸腔到腹部……每一塊都快炸了。
村子被洗劫一空,只剩村口兩個年?邁的老人倖存。
鄔長筠和二丫跟著軍隊離開?,聽說他們是遊擊隊,要去加入新&039;四軍。
無論去哪裡,鄔長筠都不想留在這裡了。
衛生?員幫她處理好了傷口,因為麻藥緊缺,注射量不夠,硬生?生?切掉那些?腐爛的、流膿的壞肉。她從始至終一聲?沒吭,手指死死掐著手心?,快掐出血來。
大家都說,她能?忍,也命大,能?撐這麼多天,簡直是奇蹟。
二丫默默坐在她旁邊,縮成一團,目光空洞地盯著自?己的腳。
車子緩慢駛離,鄔長筠目光渙散,望著遠去朦朧的村落發呆。
最?後一絲清醒的意識裡,浮現出很多人——麻子、胡奶奶、林生?玉、師父、杜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