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個瞬間,她都想死了算了,可又有更多個瞬間,她想起了那些美好的事。
畫畫……
讀書……
少爺……
少爺。
她還沒來得及跟他學?做雕塑。
還沒有去他口中的教堂看壁畫,去博物館看聞名世界的雕塑,去感受巴洛克、洛可可、古典主義?、立體主義?……
在一次又一次窒息中,戚鳳陽妥協了。
她這渺小的、不堪的身體裡,還盛放一個並不渺小的靈魂。
她還期盼著會有一天能帶這個靈魂,去遙遠的國度。
去看看,他口中的歐洲,是什麼樣的。
……
李香庭站到樓梯口,胸膛堵了口氣,怎麼也疏解不了。這不堪的世道,卑鄙的人,就這樣把一個潔白的人拉入泥潭。
他看著下面來回走動、招呼客人的女人們。
這混沌的世間,又豈止一個戚鳳陽。
一個男人摟著女人上樓,見?人擋路,推了李香庭一把,他的胳膊撞到欄杆,一陣吃痛,卻遠不抵心中的沉痛。
「擋什麼道,滾開。」
李香庭回身攥住那男人的衣領,把人扯回來,一腳下去,直接叫他滾下樓梯。
……
李香庭進了警察局,沒有過夜,便被李家人保了出?來。
那人斷了兩根肋骨,卻被幾百大洋給打發了。
華叔領著李香庭回去,人還沒進家門,就聽到李仁玉怒髮衝冠的罵聲。一見?人,隨手拿起個瓶子就砸了過去,華叔怕把少爺砸出?好歹來,把人一拉,躲了過去:「老爺,您息怒。」
「滾過來!」
李香庭垂首走過去。
「跪下!」
李香庭紋絲不動,李仁玉一腳踹在他腿上,把人硬生生踢得單膝跪地?:「逛妓院,打架,你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可真?是給李家長?臉,像你這種丟人的東西,還是滾回法國的好,省得天天在外面丟人現眼。」
月姨起身,她最近大量吃藥,激素過多,身體發福了不少,扶住李仁玉:「老爺,彆氣壞身子,孩子嘛,總有犯錯的時候,別說?狠話?,傷了孩子的心。」
「傷他的心?你看他有心嗎?」李仁玉看他一聲不吭的樣子,越來越來氣,捶胸頓足,「我怎麼生出?你這麼東西,別在這杵著礙眼,滾去祠堂跪著。」
月姨見?李香庭不動彈,過去輕聲勸道:「你父親這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又在氣頭上,難免說?話?不中聽,你服個軟,別跟他頂,回頭我勸勸他,明天什麼事都沒了,別火上澆油,惹他動手。」
李香庭一句話?都沒聽進去,忽然起身,質問李仁玉:「是你把阿陽賣到妓院的?」
李仁玉聽他的語氣,更加來火:「一個下賤的丫鬟,讓你用這種態度質問你老子,且不問是不是我賣了她,就算是,你又能怎樣?」
李香庭氣得握拳,雙眼布滿血絲。
李仁玉看他橫眉怒眼的樣子,嗤笑?一聲:「怎麼?還能跟你老子動手不成?」
「在你眼裡,誰是不卑賤的?除了你自己,和你成天拍馬屁的那些高?官、老闆,所有人都是地?上的爛泥,你踩一腳都嫌髒!」
李仁玉氣得抄起凳子就要打他,月姨攔住:「老爺,罵歸罵,別動手,這一凳子砸下去,萬一打出?個好歹。」
「你讓開,我打死這個逆子。」李仁玉瞪圓了眼,「沒有老子拍的那些馬屁,有你今天的日子?你能讀書?玩樂?跑出?國學?那什麼勞什子油畫?還帶個丫鬟一起畫那些下流的畫!」
李香庭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還是因為那些畫。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