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三少女
十六入室
徹黑陰鬱的夜晚總算熬過去,攢了半宿的雪撲簌簌地落進凝了一層冰碴的溼潤泥土裡,無聲無息地遮掩著灰濛濛的天際。
顧形揣著口袋從會客室晃出來,挑起下頦跟靠在走廊抽菸的陳海濱招呼了一聲,隨後順勢倚向嵌了條縫隙的窗邊,被灌進脖頸裡的溼冷寒氣裹了個寒顫。
“嚯,這雪下得,夠兇的。”
“入冬以來一場正經的雪沒下過,憋到這日子,且得下個半天。你這聊得還挺快……我還以為怎麼也得天光大亮快換班兒的鐘點才能完,到時候正好坑你一頓飯。”
陳海濱咬著菸頭濾嘴,栽著身子從被風掀開的門板往房間裡望了一眼,“外面這會兒雪大風也大,你要不就等會兒在食堂吃個早飯再走……往市區那段土路這會兒指定打滑不好開,視線再差點兒,隊裡這老警車的底盤刮幾下可遭不住。”
“這小子還年輕,話兜不住。說破天就是想讓我給他行個方便,給自己換條活路。”顧形掛住陳海濱的肩膀,哥兒倆好地拍了幾下:“遭得住遭不住也得回去了。請假請了好幾天,倆徒弟天天打電話叫魂兒,我得早點兒摟一眼——這飯倒是可以欠著,等你進城咱哥兒倆再吃也不遲,有跟我扯淡這工夫,收拾立整回去跟嫂子低頭認錯才是正道,擱這牢房裡頭耗來耗去老婆孩子都耗沒了——”
陳海濱本來還犯愁,聽顧形唸叨兩句有點兒想笑:“你還好意思說我?咱系統裡誰不認識以警局為家的顧隊?還勸上我老婆孩子熱炕頭了?”
“你跟我比?我光桿兒司令一個,現在就靠傍著咱祝主任這大少爺蹭飯湊合活呢……”顧形一晃腦袋,嘚瑟起來的臉皮能有三尺厚,“再者說,我倆徒弟就擱身邊兒,連養老送終的事兒都安排妥了。”
“就你有徒弟是吧?我還有仨呢!我顯擺了嘛我?拘留所一個監獄裡倆!真的是……”陳海濱結結實實地給了顧形一記肘擊,被這位常年行走在打擊罪犯第一線的刑偵隊長遊刃有餘地躲開,就在他後腦勺兒呼了一巴掌,笑罵胡謅了幾句又扯回正經話題:“……不過你跟哥們兒透個底,這個程燁找到你,真是跟當年小影的案子有關係?”
陳海濱這茬兒提起來就有點兒後悔,他略一抬手,沒等埋頭拽著外套拉鍊的顧形搭上話,又緊接著補了一句:“我沒別的意思啊,你就當——”
“還不確定。這小崽子撒謊成性,腦子又轉得飛快,保不齊瞧見點兒什麼端倪就能扭過頭來威脅你一通,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都沒準兒的事兒。”
顧形跟衣服拉鍊大戰三輪以失敗告終,扶著脖子抬起腦袋,一腦袋倦怠地壓了下陳海濱的肩膀:“不過我看他這揍屬實捱得不少,到底什麼情況?照理說這新來人鬧騰一陣兒也不至於揍成這麼個狗腦袋的樣兒……他說牢房裡有個大哥看他一眼揍他一回,因為那大哥的女兒是被人騷擾侵犯自殺了,看見程燁這種強姦殺人犯就動粗。”
“……這個他倒是沒亂說,那大哥確實是受刺激大發勁兒了,怎麼勸都想不開,批評教育什麼都說了,但畢竟知道他這病根兒怎麼來的,有時候我們也張不開這個嘴。反正牢房裡頭但凡被他知道涉及到性犯罪的基本都捱過打——這小子純粹屬於撞槍口上了。”
陳海濱瞥了眼時間,掏出對講等待著晨間出獄人員安排交接後的例行溝通,把對講天線當癢癢撓搔了搔後脖頸,忽然道:“不過這小子也不知道是惹過多少人,除了那大哥,前陣子還讓蟒子——就你剛看見先到點兒出獄的那個大花臂……還被他揍過一次,但打的不兇,看傷算互毆,瞭解情況做筆錄的時候聽程燁說蟒子應該是跟他同學的爸爸認識,這才找過來故意跟他叫囂。”
顧形略一沉吟,迅速回問道:“他同學是不是叫鄭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