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何鏤的目光,宋矜欲言又止。謝斂彷彿猜到了她的想法, 率先抬眼,對著何鏤說道:「讓我考慮一晚。」
先前當著那麼多人,何鏤都按照謝斂行事。這會兒人都走光了, 更犯不著拿腔拿調。何鏤果然想都不想,轉身便朝外走了。
他走到窗外, 回過頭,「謝含之, 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 才懶得跟你裝模作樣。但你既然落在我手裡, 想要活著, 就按我的規矩來。」
「明日天亮,你來拿答覆。」謝斂道。
何鏤盯著他。
過了會兒, 悶頭朝外走。
宋矜看著何鏤走遠,院內安靜下來。
春日夜裡的風,仍是冷的。宋矜坐在桌案前,不由打了個哆嗦,慢吞吞抬眼朝著謝斂看過去——
對方正瞧著她。
這目光堪稱溫和,卻有些嚴肅。
「先生。」宋矜忐忑。
謝斂手裡捏著那捲冊子,不動聲色移開目光。燈光下,他的目光意味不明,只朝著她道:「過來。」
兩人已經隔得很近了。
宋矜有些窘迫,卻沒有追問為什麼。
她太習慣謝斂這副嚴肅的模樣了。
或許下一刻,他又要說她這樣不該、那樣不該,總之就是不能陪他以身犯險。
好像他的命不值錢,而她是多麼珍貴的人似的。
宋矜當然不這樣認為,她的腦子裡擠滿了反駁的話,只等著謝斂先開口,她便快一步地反擊回去。
她無意識、聽話地往前挪了挪。
謝斂的手搭在她肩頭。
將解下的斗篷,搭在她身上。
他指腹是冷的。
掠過柔軟的脖頸,帶起一陣隱秘的戰慄,令宋矜剋制地抿著唇瓣,忍住那股癢意,才不至於失態。
「先生……」宋矜無措道。
謝斂隨意「嗯」了聲。
燈光下,青年睫羽低垂,投下一片深沉的陰影。不知道為什麼,宋矜心口也泛起細密的癢意。
而謝斂渾然不覺。
他又翻了一頁,問道:「你恰好遇到了追查人販子的衙役?」
宋矜點頭,說道:「郎君早就安排好了?」
她心口砰砰亂跳,眼睫撲簌。
謝斂驟然抬眼朝她看過來,默不作聲瞧著她。在跳躍的燈火下,宋矜的思維有些遲鈍,心神混亂。
今夜追捕人販子,可能是巧合。
但追查人販子,剛好追查到了驛站,就未免太巧了。
更何況,陳知縣從前跟著何鏤做事,現在轉而投奔了謝斂,最怕出現在何鏤面前。若是陳知縣自己的意思,絕不會讓人來何鏤所在的驛站。
所以,更像是謝斂早算好了一切。
他知道新政成功在即,趙寶何鏤一黨會對他下手,提前做了準備。
「不全是。」謝斂彷彿也有些不自在,他避開她灼灼的目光,一貫不解釋的人頭一次慢慢說,「比意料中來得早了些。」
宋矜頓覺啞然。
慢慢回過味來了。
如果時間來得及 ,他五百兩的漏洞也等不到何鏤翻出來,他自己就先一步填補好了。
這麼一說,宣化縣十幾年積攢下的爛帳,想要尋個錯處算計他都這麼難。但話又說回來,他明明做好了安排,卻什麼也不跟她說。
宋矜悶悶道:「哦。」
謝斂道:「並非有意不告訴你。」
因為這話,宋矜忍住的不高興幾乎要從心裡漫出來。她凝視謝斂,本該追問,卻又堵著氣不肯問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