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不盡春風》
文/湛夏
第一章
驚蟄後,春分前,乍暖還寒時候,此起彼伏的丘巒染上了層層疊疊或蒼翠或蔥蘢的綠。
群鳥在薄霧間穿梭,飛倦了便棲在過了漆的木欄上梳理羽毛,嘰啾鳴叫。
窗明几淨的玻璃山墅裡,負責做家務的小姑娘正精心澆灌著角落裡的綠植,二樓書房裡忽然爆出茶杯摔碎的脆響,嚇得她執壺的手抖了三抖。
她茫然窺向身側的男人,眨了眨眼。
男人平靜回望,不動聲色。
凝滯兩秒,她突然放下噴壺,手腳麻利地往樓上躥。
“幹嘛?回來。”
男人扯了扯枯黃的葉片,眼底黑沉沉的,沒什麼表情地說:“剪了。”
二樓書房房門虛掩,傳出老父親苦口婆心地勸告。
“怎麼就跟你說不通呢?你嫁給陸司南,相當於有了一座靠山,將來做任何事都能行個方便,沒人敢欺負你,也用不著看其他人眼色,更不用低三下四求爺爺告奶奶,這是多少閨女求都求不來的好事,怎麼到你嘴裡就說得那麼難聽呢?”
蘇清淼蹲在地上,屏息撿著四分五裂的碎瓷片,面無表情地反駁:“我也以為我面前的這個男人可靠,怎麼現在要我犧牲自己的愛情來鞏固他的事業呢?”
蘇昌林痛心疾首地說:“你哪裡懂得生意場上的無奈?你爹老了,不可能護你一輩子,也不可能把你拴褲腰帶上走哪兒都帶著,你退役以後不上大街上要飯,能養活自己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
去年年底訓練途中她膝蓋受傷,雙膝都有積液,半月板磨損,十字韌帶撕裂。
醫生說是舊疾復發加長期過度耗損造成的,如果執意堅持,可能後半生走路都成問題。她不得不和她的運動員生涯告別。
教練怕她想不開,一輪接一輪地約她面談,無非是措辭嚴謹地表達對她的惋惜和同情,安慰她已經到圓滿收官的年紀了,或許會有遺憾,但不至於後悔。
對於一名藝術體操運動員來說,二十三歲確實算不上年輕了,她只有坦然接受現實,對這些年支援過她的人表示感謝,在關心她的人面前報喜不報憂,然後回到家裡,為將來走哪條路發愁。
她沒有參加過高考,對公司治理一竅不通,沒了冠軍光環,幾乎一無所長。
見她臉上愁雲慘淡,蘇昌林不由嘆了口氣:“你要是真這麼喜歡這個圈子,當個教練或者解說也不是不可以。”
不是不可以。
這句話看似妥協,實則在提醒她這輩子再與賽場無緣。
蘇清淼心有不甘,紅著眼倔強地說:“我不。”
蘇昌林的脾氣也上來了:“這也不,那也不,你到底想幹什麼?年輕人有志氣是好的,但要活得現實一點,沒有誰跟別人不一樣,都是普通人,婚是要結的,工作是要工作的,你自己找不到,就只能家裡給你安排。這些年我為了給你鋪路走了多少彎路,現在康莊大道就在你面前,不比你沒章法地胡來強得多?”
他說得口乾舌燥,伸手拿茶杯卻探了個空,想起茶杯剛才已經被他一怒之下砸了個稀碎,煩躁地揮手說:“你就說你嫁不嫁吧。”
蘇清淼答得乾脆:“誰愛嫁誰嫁。”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蘇昌林的耐性也耗光了,擲地有聲地發了話:“那好,反正你不嫁人也沒別的出路了,去基層當勞工吧,什麼時候想開什麼時候回來學管理。”
蘇清淼冷笑一聲,桀驁地撂下話:“我可以退一步去家裡的公司工作,但訂婚,您想都別想。”
說完她自顧自出了門。
路過樓梯拐角的時候,她一眼看到了候在樓下等候的陳昱秋,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