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失了態,一雙狐狸眼瞪大,昂首怒視著天上那輪銀月,頸側青筋暴起:「……林巽!」
天穹之上,響起一道玩味的人聲。
「你的父母親族祖祖輩輩都是有名的富商善人,年年施粥濟窮,累計了那麼多的功德……全是因為我,你才能掠奪到這麼多的功德,鬼身成聖啊!」
蕭玉隨怒道:「閉嘴。」
「是你分出了蕭氏氏族的功德信仰,渡給了那個小姑娘,才讓我有了可乘之機,拉你入幻境……但你很快就知道,你誰也救不了,你連自己都救不了!」
下一刻,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了。
良久,隨著一聲烏鴉的慘叫,世界又一次轉動起來,萬千聲響齊齊入耳。
風過的聲音,水流的聲音,以及遠遠的腳步聲。
一個穿著紅衣的六七歲稚童從轉角奔過來,一下子撲在他的腰際,揚起一張可愛的圓臉,聲音清脆明朗:「二叔!你已經不發燒了嗎?你已經睡了好久好久!今天可以陪我玩了吧……」
他被困在一片黑暗中,只有兩眼可以視物,卻看到自己伸出手,不動聲色地推開了孩童的懷抱。
蕭玉隨輕聲喃道:「小楓,那不是我啊……」
有人鳩佔鵲巢,佔了他的身體,日日與他的親人相處,他卻毫無抵抗之力,無論如何喊叫,都無人能聽見,只引來那人囂張的嘲笑。
父母、兄嫂、幼侄……還有許多張熟悉的面孔在他的視線中出沒,眾人與他笑談,卻不知回應的已是另一個人。
直到某一天,深夜。
最偏遠的內廳中,蕭家人聚了一堂,臉上滿是恐懼,小聲地交流:「你們說,他發現了嗎……?」
「沒有吧?」有人打了個顫,視線轉向一個抱著熟睡孩子的溫婉女人,問,「淑雲,你之前說過的那個天師什麼時候才能到?」
女人站在一對含淚的中年夫妻身後,抱著小孩輕拍了兩下,說:「快了……信已經寄出去好幾天了,大家再忍忍,千萬別驚擾了那個邪祟!」
眾人壓低著聲音,唯恐被人發現,殊不知,屋頂上半俯著一道人影,透過揭開的瓦蓋,將室內所有人的話語收入耳中。
他仰起頭,月光傾撒在他俊秀的面龐上,狐狸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冷漠如屍體。
……
一幕幕幻影交替閃回。
一屋子的人裝作沒發現異樣,卻不知早就露出了馬腳。那人靜靜地看著眾人的表演,似乎被他們提心弔膽的神情逗得開心,極為享受地度過每一天。
再後來,女人開啟了宅院後門,領進來一個衣著落魄的道士,他身後背了一個布袋,裡頭裝著的東西露出一角,隱約可見是一個漆黑的木製羅盤。
周淑雲臉色蒼白,很勉強地一笑,聲音微微發抖:「表哥,你終於來了……」
道士臉型方正,看起來很木訥,眼皮一抬,眸光卻很清正銳利:「嗯,我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蕭玉隨的意識困於體內,只能眼睜睜看著舊事重演。
這是一場拙劣的電影,而他是唯一的觀眾。
烏雲蔽日,血水飛橫。
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了慘烈的哀嚎,哭叫。
他看到自己的手穿進了父親的胸膛之中,手掌浸滿溫熱且濃稠的鮮血,再收回來的時候,掌心裡捏著一顆跳動的心臟。
父親口吐鮮血,死不瞑目。
倒下時,往白色的牆面增添了一道猩紅的血痕。
接著,他看到自己的腿邁過一具具涼透的屍身,鞋底沾滿了黏糊的血液,衣擺也濕透了,不停地往下滴落血點。
「滴嗒——」
「滴嗒——」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