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府闔家上下,原先是並不怎麼當回事的,尤其仔細一打聽,這公主縱然尊貴,也不過七歲而已,生母皇貴妃並不隨同一起,一個稚童,難道還能有多難伺候?
宴父心裡並未往其他地方想,還總覺得自己對長子已經仁至義盡,儘管要了他的院子,但也是另給他安排了旁的住處,是他一個為人子的不體諒父親,還因為不滿趙姨娘同他這個做父親的頂撞。
其實說宴聽命運多舛不是白說的,單看他有這麼個不明事理的敗家爹,就知道他這十幾年來的日子有多難過。
華姒領著一眾宮人,著宮裝華服,冒著小雪浩浩蕩蕩地來了宴府。小小的一個糰子,披著羽緞斗篷從轎攆上下來的時候,倒讓候在府門口迎接的晏家人齊齊鬆了一口氣。
——也沒什麼特別的嘛,不過是比旁的公主受寵了些,可也不過七歲而已。
但隨即他們就意識到這位公主如傳聞中的嬌縱難纏:華姒雖是孩童,然在宮裡生活久了,通身氣派非常人可比,尤其她還因為宴聽一事正是記恨這家子人,自是不會給什麼好臉色。
等到晏家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在華姒面前吃夠了癟,被她話裡話外地嘲了一番,華姒這才又開尊口,終於願意進府了。
眾人這才明白,宮裡出來的,有哪個是好伺候的主兒?不由得想起是大少爺把這難纏的九公主引來的,那些人免不得心裡又開始嘀嘀咕咕。
華姒人小鬼大,進了府後身旁帶的嬤嬤就詢問了宴大公子的住處,華姒一路奔去,也不打發其他人回去,就讓他們在後面跟著,尤其那趙姨娘還懷著身孕,外面下著薄雪有些路滑,實在折騰夠嗆。
甫一進宴聽的院子,華姒就覺冷清,挺大個院子竟連個守在外頭的看門小廝都無,更別提丫鬟婆子了。華姒的臉霎時就沉下來,在主屋門口站定,回過頭去冷冷盯著晏家的續弦正房,以及那些姨娘妾室。
若非親眼所見,這些在高門宅院兒裡活了小半輩子的女人,哪裡能相信,這樣陰冷的眼神,會出現在一個七歲女童臉上?
屋裡果真冷的直教人打顫,宴聽的貼身小廝是見過華姒一次的,見這麼多人往屋裡來,連忙站起來行禮,原是在偏房裡熬藥,屋裡正一股濃鬱的藥苦味兒。
華姒往寢榻那邊看去,一道屏風兩道帷幔,遮擋起來,但仍能隱約看到一個躺著的身形,此刻氣息微弱,想是睡著了。
那小廝正打算叫醒自家公子,華姒卻食指置於唇邊,制止了他,如此示意以後,身後的宮人也很有眼色的輕手輕腳放慢呼吸,誰都不敢吵醒了宴公子,再觸了這位小祖宗的黴頭。
主屋的桌上,還規整擺著一塊牌位,因離得遠,上書的字華姒並不能看清,但也猜得出是宴聽生母的牌位。
華姒忽然不想吵醒雲裴哥哥起來看她為他報仇了,她想讓他就這樣休息好,做一場夢醒來以後,什麼就都會好了。
她低聲吩咐幾個宮人把這屋裡燒上炭火,又要那小廝給宴聽的床上放上湯婆子一類取暖的東西,待這屋裡終於暖和些了,華姒轉個身,又把所有人攆出了宴聽的院子。
就在院門口,嬤嬤吩咐宮女搬了椅子過來,華姒懷裡抱著小暖爐,由嬤嬤抱上那高椅。
晏家所有人都在這兒了,下人婢女跪著,主人家的低頭侯著,面對這麼個原本以為好對付的女童,此刻個個都大氣不敢出,生怕殃及自己。
這九公主擺明瞭來府裡尋釁滋事來了,且皇上還明目張膽的慣著,他們晏家找誰說理去?又有哪個文臣會特意因為一個小公主在一個落敗伯爵府的任性去參她一本?晏家只能自認倒黴不說,且這會兒都悟過勁兒來:公主如此刁難,分明是為宴聽出氣來了。
這下好了,都知道自己撇不清,誰都不敢再做那出頭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