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童穿一身紅衣,細軟的頭髮梳成一對丫髻,生得玉雪可愛,像個軟軟糯糯的粉糰子,一雙眼睛黑曜石似的,又黑又亮,幾乎分辨不出瞳孔。
此時她正用這雙眼睛一瞬不瞬地打量他,那眼神不像孩童,似乎混雜著許多情緒,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裴諶一向不在意孩童,但卻莫名挪不開眼,心裡漸漸湧上連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情緒,似煩躁,又似憤怒,甚至還夾雜著一絲不安。
他只覺手心一陣疼痛,驀地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攥緊了拳頭,指甲嵌進了手心。
他趕緊挪開視線,一陣心悸。
這小東西到底是什麼?他能看出她不是人類,卻看不出她究竟是什麼,難不成是什麼專門用來對付他的殺器?
等裴諶一行人最後,戚靈靈從四師兄手中接過蘇小蠻,看著女孩蒼白的小臉,有點擔心,傳秘音問道:「不要緊吧?」
蘇小蠻抿了抿唇,搖搖頭。
「要不幫你找個地方休息,等這邊的事結束……」
「我沒關係,靈靈姐姐,」蘇小蠻握了握戚靈靈的手指,「我想親眼看著,也算有個了斷。」
「好,」戚靈靈只得道,「要是你受不了,一定要告訴我。」
裴諶入了席還是有些心不在焉,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總在他眼前揮之不去。
大敵當前,被個莫名其妙的小孩擾亂心神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他忍不住轉頭問沈不周:「湯元門那個女童,什麼來頭?」
沈不周朝湯元門的坐席望了一眼,淡淡道:「是戚靈靈養的錦鯉,似乎剛學會化形不久。」
「錦鯉……」裴諶自言自語,眉頭越皺越緊,「是哪裡來的錦鯉?」
沈不周道:「似乎是從棲霞山頂的靈池裡撿的。」
裴諶一怔:「棲霞山?」
那是他渡雷劫的地方,當時他正被裴家人追殺,像條喪家犬一般東躲西藏,誰知禍不單行,又遇雷劫突至……
那時候他是怎麼躲過一劫的?他記不太清楚,只是慶幸自己命不該絕,後來成為天極陣陣主,更確定自己是天選之人,有天道庇佑。
可是如今想來,當初的雷劫卻有些蹊蹺,他在遭逢雷劫之前就受了傷,按說那樣的玄雷打下來,傷勢應該重得多才對……
頭開始脹痛,好像有什麼呼之欲出。就在這時,忽聽一個禮官朗聲道:「吉時到——」
清泠又莊重的樂聲驟然響起。
一個看起來約莫三十上下,魁偉英俊、高鼻深目的鮫人由侍從簇擁著,閒庭信步般地走到御座前,向眾人行了個禮,一撩衣擺坐了下來。
金袍長至小腿,露出的腳踝上覆蓋著鐵灰色的鱗片,昭示出他卑賤的出身。
他卻渾不在意,舉手投足間有種率直爽朗的風度。
這便是鮫奴叛亂的首領,也是這次登基大典明面上的主角。
他向席間掃了一眼,點點頭:「多謝貴客們遠道趕來捧場,在下奴隸出身,嘴拙,不會拽什麼虛文,失禮之處還請海涵。」
話音未落,席間傳出一聲嗤笑,在安靜的大殿中顯得格外刺耳。
裴諶倨傲地看著新皇:「我等遠道而來是為了恭賀貴國真正的新皇登基,不是來看區區一個傀儡演戲的。」
鮫人皇頗有點城府,面對公然挑釁依舊八風不動:「貴客何出此言?」
裴諶又是一聲嗤笑:「你家主人興師動眾地把我等請來,不露個臉恐怕說不過去吧?」
話音甫落,御座後的白石牆轟然向兩旁分開,露出一道巨大的黑色水精簾幕。
空洞悠遠的腳步聲響起,片刻後,一道頎長身影從簾後走了出來。
來人身穿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