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上面稚拙的雙燕紋樣,是他親手一刀刀刻上去的。
「願如樑上燕,歲歲常相見。」
在遙遠的江南,曾有一個少年親手給他心愛的少女戴上鐲子,在心裡默默祝禱著。
「叮」一聲響,銀鐲落到地上,把他拉回了此時此地。
他忙撿起鐲子緊緊握在手心裡,這是從哪裡來的?他的阿念不是被公主沉入了洛水中嗎?不是屍骨無存嗎?為什麼又留下了這隻鐲子。
他怔怔地拿起絹帕,只見上面用硃砂寫著兩行字:「昭華宮裡的真是你以為的那個人麼?想知道你未婚妻怎麼死的?今夜子時,城外白雲觀見。」
第62章
昭華宮中帷幔沉沉, 宮人們都躡手躡腳,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因為昭華公主昨夜折騰了大半夜, 直到天亮才又睡過去。
即使在白晝, 她睡得也並不安穩,雙眉微蹙著, 時不時急喘幾聲。
蘇屹無聲無息地走到她的臥榻前, 隔著紗幔凝視著裡面的睡顏, 他已經習慣了透過這張臉看到另一個人, 然而……
他將手伸進衣袖中, 絹布柔滑的觸感從指腹傳來。
「昭華宮裡的, 真是你以為的那個人麼?」
他的心彷彿變成了鉛塊,重重往下一墜。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紗帳中的人似有感應, 乍然睜開了眼睛,片刻的茫然之後,她認出了他,向她露出虛弱的微笑。
這是阿唸的眼神嗎?這是阿唸的笑容嗎?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在他的心底生根發芽, 眼前人的一顰一笑都變得似是而非起來。
「怎麼了?阿屹哥哥?」「公主」坐起身, 撩開帷幔, 露出憔悴的臉,「什麼時辰了?」
這是阿唸的聲調嗎?蘇屹努力回想, 可是當年那個為他送行的少女好像隔著江南的絲絲煙雨, 怎麼也看不清楚, 聽不真切。
「沒什麼, 」他勉強笑了笑, 「還不到午時。」
「公主」眼中流露困惑:「今日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臺中無事麼?」
蘇屹定了定神,在床邊坐下:「想早些回來陪陪你。」
「公主」如釋重負地一笑,垂下眼簾:「今日是怎麼了,說起這些怪話。」
蘇屹目光微動:「有什麼不好意思,以前不也常說麼?」
「公主」用袖子掩住臉:「啊呀,還未梳洗,我如今這樣子很難看罷?」
蘇屹遲疑了一下,握住她細得令人難以置信的手腕,將她遮臉的手拉開,看著她的眼睛道:「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在我眼裡都是最好看的。」
明明是脈脈的情話,可兩人都想起另一層意思,一時無言。
蘇屹向她俯下身,用臂膀環住她,女子身上的氣味縈繞在他鼻端,她得病後服了很多藥,為了掩蓋藥味用了更多薰香,混雜在一起的氣味很陌生,既不是昭華公主也不是阿念。
蘇屹湊到她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得見的聲音道:「你還記不記得四年前我進京赴考,你來渡口送我,說等我高中進士,一定要我陪你去遊一遊大名鼎鼎的白龍寺,還記得麼?」
懷中人柔聲道:「自然記得。」
蘇屹驀地一僵,胸膛裡那顆鉛做的心臟在下墜,一直下墜,彷彿要下墜到無盡的深淵。
阿念當然沒有說過這種話,自從定下親事,她每次見到他都低著頭,多說一句話都會臉紅。
蘇屹努力剋制著不讓自己顫抖。
「怎麼了?阿屹哥哥,你在想什麼?」女子不安道。
蘇屹:「我只是在想,你來了這麼久,竟然一直沒能踐諾。」
女子道:「都怪我不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