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後,有人提著燈推門進來,是一胖一瘦兩個成年男人,看裝束是僕役之流。
他們熟練地施術清潔祁夜熵身上和房間裡的血跡,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手腳利索點,省得娘娘看見降罪。」瘦僕役道。
胖僕役瞅了眼祁夜熵左眼的血窟窿,「嘖」了一聲:「這次鬧得也太兇了,這才七歲,就連娘娘都管不住了,等長大還得了?」
瘦僕役嗤笑了一聲:「真要管還能管不住?」
胖僕役聽出同伴話裡有話:「怎麼?」
瘦僕役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你知道這個是什麼來頭吧?」
胖僕役也緊張起來,點點頭:「是個大災殃。」
瘦僕役道:「那你是隻知道一半。這怪物既是災殃,也是天大的祥瑞,只看怎麼用它。」
「怎麼用?」
「這怪物是天地間所有罪業的化身,折磨他就是在替天行道,在消業,」瘦僕役把聲音壓得更低,「你沒發現這兩年北溟風調雨順,連魚群繁衍都比往年快了?還有前幾年那次鐵尾叛亂,鬧得那麼大,鮫宮都差點叫人端了,最後也鎮壓下來了,你道是為什麼?」
他的聲音幾不可聞:「叛軍打到琳琅島附近的時候,陛下悄悄來了這裡,叫個侍衛把這孩子抽得皮開肉綻,沒幾天就傳來大捷的訊息……」
胖僕役眉頭動動:「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瘦僕役:「很多人都知道,也就你這呆子啥也不知道。聽說凡是生出祁夜的種族,都有一千來年的族運,除了偶有沒看管好讓它逃了出去,那就是亡族滅種的大災殃了。」
胖僕役半開玩笑地道:「那我們給他兩下子,是不是也算替天行道,能保我們升官發財不?」
瘦僕役啐了他一口:「你要幹自己幹,我還要給我將來的兒女積德呢……」
胖僕役:「不是才說替天行道嗎?」
瘦僕役似乎也察覺了自己話裡的矛盾,不再和同伴掰扯下去:「快點收拾完走人,別動這些歪心思,太子能動,你動動看?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這威脅顯然比訴諸良知更有說服力,胖僕役頓時熄了心思,兩人收拾完血跡離開了。
祁夜熵的左眼用了很久才長好,其間皇后來看過他一次,帶著一盅她親手做的甜羹,還有幾樣精緻的糕點,她盯著他一口口吃完,便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
也許是這次傷得實在很重,她多逗留了一會兒,將他摟在懷裡,輕輕地哼唱著歌謠哄他睡覺:「還記得你小時候嗎?阿孃也是這樣天天抱著你哄你睡覺,我們這樣的身份,別人家的孩子都是乳母帶著,只有你是阿孃天天帶在身邊的,好不容易把你養到那麼大,誰知道會這樣……」
她說著說著哽咽起來,戚靈靈心口像是堵了塊石頭,噁心得幾乎窒息。
祁夜熵沒睡著,等母親一首歌唱完,低聲問道:「我再也回不去了對嗎?」
鮫後身子一僵,用尷尬的笑來掩飾慌亂:「當然能回去的,你身上有業,現在受的苦都是為了洗清你的罪業,等洗清了罪業,你就能回原來的寢殿,回到阿耶阿孃身邊。」
她這話也不知是想說服兒子還是想說服自己,但祁夜熵顯然已經得到了答案。
他「嗯」了一聲,完好的右眼中一片黑暗,那一絲希冀的光熄滅了。
方才的問題好像一把尖刀捅破了虛假的溫情,鮫後像是片刻也呆不下去,收起碗盞逃似地走了。
祁夜熵漠然地看著母親的背影連同光一起消失在門外。
在長輩的刻意縱容下,鮫人太子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大樂子。
他照例帶了一幫人,其中大部分是上次來過的,還有兩個新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