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察覺到,樂聲中有微弱的變化。
應當是殿內之人已發現了他們的行蹤。
此刻再退,絕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於是臨淵垂眼,向李羨魚解釋他的初衷:「這座廢殿離北側宮門不遠,守備最為鬆懈。」
「一炷香後,會有一列巡夜的金吾衛途徑此處。待他們走後,便有半個時辰的空隙。那時,便是出宮的時機。」
也是今夜唯一的時機。
錯過了這半個時辰,便要再等一日。
李羨魚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
雖仍舊有些後怕,但還是輕點了點頭。
她道:「那你一定要緊緊跟在我身邊。要是裡頭的是老鼠,一定要替我將它們趕走。」
臨淵應聲。
伸手,緊握住她的皓腕。
兩人一同往偏殿深處走去。
而隨著步履向前,樂聲也愈發明晰起來。
李羨魚漸漸聽清,那是笛聲。
曲調柔婉,溫柔繾綣。
在月色下聽來,仿若情人間的低語,末尾處,卻又像是帶著無限哀思。
李羨魚不由自主地順著笛聲往前。
直至眼前驀然大亮,竟是出了廢殿,走到了華光殿的後殿之中。
後殿同樣荒廢。
蒿草叢生,梧桐半死。
卻有人灰袍鐵面,在月下吹笛。
李羨魚認出他來,險些驚訝出聲。
羌無?
而此刻一曲終了,倚坐在梧桐樹下的羌無也收起手中的紫玉笛,回首向此處看來。
夜色下,他的眸色不似往常那般銳利如刃,卻愈發幽邃如古井,令人看不出其中情緒。
臨淵橫劍,擋在李羨魚的身前。
羌無卻並沒有要出手的意思。
他短促地笑了聲:「真是不巧,在此遇見公主。」
他的語聲素來沙啞,笑起來,更是低啞得如同砂紙刮過粗糲的地面。
與方才溫柔繾綣的笛聲,有天地之別。
李羨魚偷偷出殿,被他這樣撞個正著。
一時有些不知說什麼好。
許久,她才終於從臨淵身後探出臉來,試著與他商量:「司正,能別告訴旁人,我夜晚出來的事嗎?」
她道:「我會付你銀子的。」
羌無又笑了聲。
他從梧桐樹下站起身來,隨意抬手,將落在肩上的幾片枯葉拂落:「公主,你不該來這。」
他道:「好奇心太重,並不是一件好事。」
臨淵握著長劍的手驀地收緊,眸色更厲。
他問:「司正是想留我們在此?」
羌無像是在原地思忖了稍頃。
繼而他攤開手,示意自己並沒帶兵刃。
他語聲沙啞:「臣今夜並不想動武。這樣吧,臣再與公主做一筆交易——今夜,臣便當做不曾見過公主。」
「公主也不曾見過臣。」
李羨魚聞言鬆了口氣,立時便點頭答應下來。
對她而言,只要羌無沒有趁機訛她一大筆銀子,便已算是天大的好事。
羌無與她達成了協議。
彼此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卻仍舊沒有消退。
臨淵仍舊防備著他。
而羌無也看在眼中。
他並未再向李羨魚走近,而是換了一條稍遠的路徑,平靜地往廢殿中走去。
「等等。」
李羨魚看向他要去的方向,好心提醒了他:「司正現在出去,會撞上巡夜的金吾衛。」
羌無短暫地停下步子。
他道:「多謝公主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