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巖一整夜都沒有睡。
馮心的房子設計得好,臥室外圍是一條打通的大陽臺,靠牆的一面被她擺上了各式各樣的花花草草,粉的白的叫不上名的小花,肥嘟嘟的多肉,掛在牆上蓬鬆垂著的吊蘭,她似乎還格外偏愛單根的窄細枝條上開得葉葉分明的蕨類植物。
窗明几淨的落地玻璃窗內,床上拱起的毛毯一沉一起,馮心睡得無知無覺。
她睡了多久,李巖便在這裡看了她多久。
天邊是破開天際的一隙曉白,桌邊的菸灰缸裡抖落了滿滿的菸蒂,李巖在這天將白的背景裡沉默的像尊雕像。
十一歲時父母車禍去世,唯一的妹妹有先天心臟病,他似乎具備了大部分悲劇主角的光環。早年出家當和尚的大伯把他帶到山上收養了他,寺廟裡菩薩低眉垂眼,他跪在蒲團上祈求上天不要再把妹妹從他身邊帶走。
他的灰撲撲人生裡每天都在盡全力奔跑。
白天跟著寺裡的武僧打拳,晚上到醫院照顧妹妹,這樣的日子持續到他被體校選進拳擊隊後,他開始訓練,打比賽,受傷,住院,再上場。他打了很多場比賽只為了拿到獎金給妹妹治病,後來因傷提前退役,他領了補卹金開了家拳擊館,直到妹妹又一次復發需要再做手術。
三年的拳擊館轉手,他用全部的錢換妹妹現在躺在醫院的床上能夠健康地呼吸。
遇上馮心不大算意外,嘉壹娛樂開得報酬高,正好又需要他這樣有真材實料功夫的保鏢。可是現在和自己的僱主搞到一起,他卻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意外了。
生活壓在他身上的擔子實在太重了,過去的二十幾年裡他的每一個呼吸都是沉重的,慾望對他而言是奢侈和浪費。
哪怕馮心對他一直虎視眈眈,可他也知道自己不過是她的一時興起而已。
年少時他坐在菩提樹下聽大伯和寺裡的小和尚講“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他似懂非懂,以為守住本心就能度過苦厄。
可如今苦厄尚在,他卻因為腦海裡一閃而過的那雙眼而亂了心。
…………
馮心醒來的時候窗外天光已經大亮,床畔冷清,她頂著一頭亂糟糟的捲髮走出臥室。
餐桌整齊地擺著碗碟,有油條跟荷包蛋,還有咖啡跟培根,中西混搭,洋洋灑灑地擺了半張桌子看起來十分豐盛。開放式廚房裡李巖背對著流理臺正在熱豆漿,他穿了件純白的短袖T恤衫,看起來比他平時的樣子居家親近了不少。
帥哥當前,馮心立馬做了她昨晚就想做的事——響亮地朝李巖吹了聲口哨,街上流氓遇見年輕漂亮美女怎麼吹的她就是怎麼吹的。
李巖回頭看她,馮心倚在她的大號雙開門冰箱上一臉輕佻:“田螺姑娘啊?”
跟她接觸了這兩天也算是大概明白這位人前高貴冷豔的女明星背地裡有多流裡流氣,李巖自知不是對手,端著剛熱好的豆漿放到桌上,神色如常:“趁熱喝吧。”
明明昨晚床上兩人才剛如狼似虎地睡過,現在卻裝出一副不熟的樣子。
馮心有點掃興地撇了撇嘴,拉開餐桌旁的椅子坐下,挑挑揀揀才掰了半個貝果配著豆漿吃。
李巖也跟著坐下,他拿過馮心剩下的半個貝果塗上果醬,握著抹刀的手指修長有力:“權哥早上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你沒有接,然後打到我這裡了。”
他說話的聲音緩慢沉穩,和昨晚微啞迷離地喊著她心心地樣子實在反差夠大。剛剛還覺得掃興的馮心頓時又來了興趣,她連早餐也不吃了,專心看他抹果醬:“他有什麼事?”
她問得心不在焉,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桌下小腿一抬,光著的腳毫不客氣地放上李巖的大腿上。兩人離得近,她甚至沒有費什麼力氣就能把腳掌輕飄飄地踩進他鼓鼓囊囊的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