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張便籤紙被撿起,劇本方方正正地放回原位,地毯整潔如初,絲毫看不出上一刻凌亂無序的痕跡。
馮心起身回到床上,被子拉高,遮住了她尖巧的下巴。她始終平靜地像是在講別人的事,沒有表情,沒有起伏,她平靜的側臉美麗冷淡,長睫如蝴蝶振翅一樣,撲閃了幾下又恢復安靜。
“剛到國外的時候英語講得不好,學校的課也聽不懂,能說話的只有家裡的華人保姆。我一邊恨她為什麼這麼狠心把我送出來一邊又常常看著門口,希望她能來帶我回家。”
可是等了很久,那扇門都沒有被開啟過。
除了平日裡偶爾簡訊上方方正正的漢字外,她只有在春節的時候才收到馮韻華的一個影片邀請。外國人不過春節,好心的保姆給她包了餃子,煮開後跟她說了聲新年快樂就回家和家人團聚了。她坐在空蕩蕩的餐廳裡吃著飽滿爆汁的水餃,影片裡馮韻華雙手沾了白色麵粉正在親自包餃子,她身後有屋外不斷炸開的煙花噼裡啪啦的響聲。
馮韻華笑眯眯地瞧她:“心心,新年快樂,又長大一歲了。”
螢幕裡的吵鬧在這個靜悄悄的房間顯得格外刺耳,手機裡馮韻華的臉端莊溫柔,可不知怎麼的,在那一刻竟然陌生的讓馮心說不出話來。
“媽媽等會兒給你發壓歲錢,”馮韻華自顧自地說話,她手上的動作沒停,一個個圓滾滾的餃子被整齊的碼放在盤子上:“新年也可以找同學一起聚聚餐看看電影,不要自己一個人悶在家裡。”
馮心依然沒有說話,螢幕那頭馮韻華顯得格外忙碌,鏡頭搖晃,傳來馮琅模糊的聲音:“媽,外面下雪了。”
馮韻華側著頭很驚喜的樣子:“是嗎?”
她擦了擦手又看向馮心:“好了心心,媽媽不和你說了,新年快樂哦,一個人在外面要乖乖的。”
影片中斷地有些突然,馮心甚至沒有開口講一句話,但馮韻華也許也並沒有發現。
“我後來想了很久,可能和愛情一樣,這個世上的親情也是要講緣分的。我沒有做錯什麼,她也沒有做錯什麼。”
“她不是不愛我,她只是有更愛的孩子。”
床頭那盞小燈突然暗掉,房間裡驟然黑得讓人看不清暗湧的那些失落或低潮的情緒。
李巖沉默地將馮心攬在懷裡,她臉部的輪廓模模糊糊地幾乎要與黑暗融為一體。
空氣裡連呼吸都是安靜的,互相擁抱緊緊相依的時候能夠聽見對方清晰有力的心跳,這樣的畫面竟然也有些像尋常情侶耳鬢廝磨般的溫馨美好。
李巖說不上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什麼樣,倘若在今晚之前他還能夠悲傷馮心若有若無的愛意,那麼現在他心裡就只剩猶如被人狠狠握住心臟的心疼。
在那些無數次落空的渴望裡,馮心就像被困在神燈裡的精靈,日復一日地,期待有人能夠將她開啟。
一個人獨自想開的日子該會有多難熬?
李巖想不到。
父母去世時他尚且有妹妹相依為命,有大伯,有寺廟香火常伴。可馮心呢?也許遠在他鄉孤身一人的時候,她也會抬頭看月亮,埋怨過月亮的遙不可及和陰晴圓缺。
李巖不知道怎麼安慰人,他只知道將她抱得再緊一點。將唇輕輕貼在她額間的時候,他好像聽到她的眼淚劃過臉頰掉到床被上的聲音,“啪嗒”一聲,滾燙沉重,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漠然空寂,了無痕跡。
“李巖,”馮心突然開口,她的聲音有些沉悶,又像已經釋懷了的嘆息:“可是現在我長大了。”
她說道:“長大的意思,就是我已經可以為我自己的人生負責了。”
“我不要再把誰當成支柱,也不要自己當成誰的支柱。”
“李巖,我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