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垂下視線,輕聲道:“戚華巖,就是那個先前陳城牧所說那個死在青蒼城內孩兒巷的,當時我受了重傷,坐靠在牆壁上等死,是他替我擋下了馬賊的十幾下砍刀,死前也沒能留下什麼話。但我覺得應該替他跟王爺說一聲,他戚華巖沒有後悔加入白馬義從。”
他眼神清澈,笑了笑,問道:“王爺,啥時候打仗?我想進先鋒營。”
徐鳳年反問道:“戚華巖戰死了,要是你丁宣也死了,有幾個人記得住他?”
那個被喊出名字的白馬義從咬了咬嘴唇,燦爛笑道:“以後跟很多將軍們一起葬在清涼山的後山,不怕給人忘了。”
丁宣撓撓頭,說道:“不怕王爺笑話,因為戚華巖,我是在青蒼城死人堆裡撿回一條命,如今還是很怕死,只是丁宣全家當年跟著大將軍一起到了北涼,已經把這裡當家了。我爺爺說了,就算死,他老人家也要死在北涼,這裡就是咱們丁家的根。家裡長兄也做了官,幾個弟弟都在讀書。我只要去邊境上殺北蠻子,殺一個回本,殺兩個就是賺了。”
徐鳳年笑道:“先鋒營輪不到你去搶位置,老老實實做你的白馬義從,真到了需要你上陣的時候,別的不說,咱們的墳,還能做個鄰居。”
丁宣張大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
下一刻,年輕藩王身形一閃而逝,眾人只覺得清風拂面。
就連那個剛從溪水中走上岸的書童,都瞪大眼睛,不愧是讓武帝城王老怪都有來無回的天下第一人啊!
宋洞明沒來由記起一事。
先前相逢,北涼王化名徐奇。
奇字。用在名字裡,可不是什麼好字。
命奇之人,在史書上一貫形容那些中途夭折不曾登頂的人物。比如春秋兵甲葉白夔,非但沒有幫助大楚問鼎天下,反而殉國。又比如四百年前大奉王朝公認邊功第一,卻至死都沒能當上大將軍的駱公明,就都被冠以命格偏奇不正的說法。
陳錫亮輕聲開口道:“三十萬碑,恐怕要一直從王府後山綿延出去數十里,工程巨大,而且大戰在即,宋先生,咱們會不會文官動動嘴武將跑斷腿之嫌?”
宋洞明平靜道:“放心,此舉不需動用王府錢庫分毫,更不至於影響邊關兵餉。自有無數個家中子弟在邊關作戰的家族出錢出力。誰敢逃避,我這個新官上任的副經略使大人就要把第一把火燒在他們頭上!我就是要他們知道,打這場仗,不是徐家一家之事,是整座北涼之事!”
陳錫亮動了動嘴唇。
宋洞明看向這名鋒芒內斂的年輕書生,柔聲笑道:“錫亮,是不是覺得我這麼做不近人情?”
陳錫亮搖了搖頭。
宋洞明感慨道:“不這麼做,北涼是守不住的,到頭來苦的還是老百姓。一碑人力之苦,如何能跟日後家破人亡相提並論。黃龍士滿口胡言亂語禍害春秋,但有一句話,發人深省!”
陳錫亮問道:“可是那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宋洞明笑著搖頭。
陳錫亮繼續問道:“匹夫不可奪志?”
宋洞明還是搖頭,輕聲說道:“自古君王最愚昧,百姓最無愧。”
陳錫亮神采奕奕,點頭道:“受教了!”
殺蛟丘,是一處微微高聳的小山坡。
史載大奉朝邊疆將軍駱公明曾經在此射殺蛟龍。
山坡底部有九十餘騎兵下馬休憩,人人甲冑,難掩鮮紅痕跡,原本都是龍象軍的漆黑鎧甲,浸染了太多來不及擦拭的馬賊鮮血。
如今被北涼百姓敬稱為小王爺的徐龍象獨自站在坡頂上,眺望北方。
自從他著龍象騎軍一路把君子館在內三大軍鎮碾壓殆盡後,北涼都說大將軍次子開了竅,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