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在賊窩裡見到愛德華對於索菲婭來說是個意外。但這並沒有影響她的決斷能力。
索菲婭命令屬下聯絡蘇維斯皇室——遭到綁架的貴族與富人只剩下愛德華一個活著。其他人要麼因為哭鬧不休遭到強盜們的殺害,要麼因為沒有人願意付贖金而被撕票。
愛德華並不像個貴族,他身上一點兒也沒有屬於上流人士的敏感與脆弱。即使被監禁在狹小的石洞裡也不吵不鬧,遭到強盜們的謾罵與毆打也安靜地承受著。他甚至會認可強盜們對於貴族的某些想法,還會聽喝醉酒的強盜訴說他們的辛酸。
強盜們沒有優待他是真的,但強盜們沒割下他的耳朵、切下他的手指給謝利登當「禮物」也確實是因為愛德華讓他們不想傷害其實也是苦命人的他。
擅自在別國的土地上動用軍隊與熱武器可不是什麼合乎國際禮儀的事情。哪怕索菲婭是有理的一方。
所以傳到蘇維斯一方的訊息是:代表法蘭西前來蘇維斯的馬裡埃爾女士希望能讓整個蘇維斯的社會都理解法蘭西對蘇維斯並無惡意。為此她在聽說了有強盜專門綁架蘇維斯的貴族與上流人士之後,親自去討伐了強盜們。獲救的貴族她會親自送其回家,還請蘇維斯皇室原諒她會比預定要晚一點到達。
「泰倫斯先生,我就送你到這裡了。」
索菲婭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笑容,率先下車的她為愛德華開啟了車門。
曾經的女傭與少爺,現在的黨鞭與一文不名的樞密顧問官家小兒子。彷彿天地倒轉的身份差距讓索菲婭想起自己愛上愛德華的一個細節——愛德華送幫莊園購置物品的她到臨近的鎮上。到了地方時愛德華先下車,然後替她開了車門,伸手等著她扶著他的手下車。
那時索菲婭震驚於愛德華對自己的下人都這樣體貼。這讓她情不自禁地對愛德華產生了好感。
愛德華也有些怔忪,看樣子他與索菲婭想起了同一幕。
區別在於他沒有去握索菲婭,只是自己跛著腳下了車。
強盜們剛把愛德華綁回去時就打傷了他,儘管後來強盜們都對愛德華印象很好,沒有再虐待他,但被關在石洞裡的愛德華還是因此留下了終身的殘疾。
「謝謝您,女士。」
愛德華脫帽,向著索菲婭致意。表面上看是禮儀周道,實際卻是遮住自己的臉龐不去與索菲婭對上視線。
索菲婭心中一痛,卻像是沒有察覺到愛德華的迴避那樣露出和善的笑容。
「不用謝。」
帽子後面的愛德華紅著眼睛,他要強忍著才能不落下淚來。
——最愛的人就在眼前,他卻沒有權利再與她接近。
原來身份高的人去親近身份低的人並不像他想的那樣是有勇氣的表現。真正有勇氣的是明知對方身份高於自己仍選擇不去低頭跪舔的人。
然而讓他沒有勇氣去承受索菲婭好意的不光是他們之間完全倒轉的社會地位。他真正無法面對的是泰倫斯家的人曾對索菲婭做過的那些事。
他不能再去更多地接受索菲婭的好意了。
他沒有這個資格。
「那麼,再見。泰倫斯先生。」
跛著腳向前走的愛德華聽到了索菲婭回到車子上的聲音。他像是沒有聽到索菲婭的告別,一個勁兒地快步走著。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若是走得不夠快,就會被人看到他因流淚而皺成一團的臉。
對著愛德華那沒想過回頭的背影,索菲婭的笑容微微苦澀。她關上車門,準備離開。
當年離開佩福斯莊園時如果說她還有什麼遺憾,那就是沒有好好地對愛德華說上一聲「再見」。
現在,這個遺憾補上了。
她也該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