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說一句話,向博胸腔的位置都在劇烈疼痛,明明已經沒有了身體,沒有心,可為什麼還是會有這種心痛的感覺?
可心裡疼著,向博的臉上卻依舊是最溫和的笑容,好像擔心自己露出一個不愉快的表情,就會讓床上靜靜躺著的毫無知覺的人不高興。
十年了,或許是因為昏迷的緣故。方燃的相貌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只是看著瘦削、蒼白。那模樣一如十年前他們朝夕相處的時候,冷冷淡淡的,費盡心思才能得他一個鮮活的表情。
可現在,不管他做什麼,床上的人都不會給他反應。
向博自幼父母雙亡,與奶奶相依為命,可奶奶身體一直不是很好。家徒四壁之下,他賺來的錢只夠自己和奶奶的生活,以及為奶奶看病買藥。再省吃儉用也僅僅是勉強維持生活開支罷了。困難的時候他一天只吃一頓飯。讀書上學這種事情對於他來說更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他背著竹簍撿垃圾的時候,總能看到那些穿得乾淨體面的同齡人上學放學。
後來他就避開了那段時間,不想看到這些同齡人或嫌棄或同情的眼神。
可是有一天他在外面賣廢品。手裡的一個瓶子被人撞掉,咕嚕咕嚕滾到一個白衣少年的腳下。他看著那個如謫仙一般的少年站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一身衣服,乾淨得好像雲彩做的。
夕陽的餘暉給那少年周身度上的一層淺淺的光,那一刻,他以為自己見到了神仙。
他不敢過去拿那個瓶子,怕衝撞了神仙。
可神仙竟然彎腰撿起了那個髒髒的與他彷彿不在一個世界的瓶子,走到自己面前,遞給自己。神仙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向博依然覺得這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他以為自己和這位神仙只有一面之緣,可沒想到第二天他就碰到神仙拉著一個面容和藹的老頭來到他家裡。
奶奶拿出了家裡最好的凳子。向博用自己洗臉的毛巾擦凳子給他們坐,可他仍然覺得那張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凳子太髒,會弄髒少年白淨的衣服。
可少年沒嫌棄,眼神也依舊冷淡平靜,像他們那天第一次見面那樣。
少年跟他說,讓他與後去學校讀書。
那聲音很好聽,比向博之前想像過的還好聽,以至於他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聲音上,沒聽清少年說的是什麼。
見他沒有回答,少年又問了一次:「你願不願意和我做同窗?」
同窗…
那天晚上,向博獨自唸叨了這個詞幾千遍幾萬遍,睡夢中都在囈語。
第二天開始,他真的就成了方燃的同窗。
一場美夢,竟也能成真!
他在書院做雜活兒來抵消學雜費,主要就是在飯堂幫忙。吃也在學校,他還能拿飯堂吃不完的飯菜回家給奶奶吃。家裡就省了一筆開支。
他雖然學得晚,但老師說他天賦好又聰明,課程很快就跟其他人追平。
沒有人知道,他每天回家做完家務之後還會繼續學習,給奶奶熬藥的時候都在土地上用樹枝練習寫字。
他每天到深夜,課程跟不上的時候一天只睡四個小時,其他時間都用來學習,就為了別人在提到方燃的時候不再只是說方燃和郭毅多麼優秀多麼般配,他希望別人一開口提到的就是自己和方燃的名字。他想他們兩個的名字可以放在一起。
後來他成功了,至少他的名字排在郭毅的名字前面,僅僅挨著方燃的名字。
他認識的字多了,寫字也好看,就又接了幫人抄書的活兒,能多賺點錢給奶奶買藥。
在學校的時候,課餘時間他就喜歡跟在方燃身邊。學校裡有喜歡他的男孩、女孩,他知道,但他也都明確拒絕。只是他從來不會大肆宣揚,免得被他拒絕的人臉上不好看,